公元184年
周泰自然并非倭人。
孙坚根据他自己言简意赅的解释,以及周围家将的补充得知,这位青年武将乃是自己的父亲孙钟四处扩展生意渠道时,在东海之畔偶然间发现的一个习武苗子,于是像之前数次那样,出资安置好周泰的家人生活,并为其请来武艺师父,然后不求回报地离开了。
那些被孙钟资助的,有各种资质的孩童或少年,很可能在成长起来之前便耗尽了资质重归平庸,成为农夫与猎户,真正能出类拔萃的,大概十中无一,不过幸运的是,周泰,周幼平便是其中之一。
周泰的师父是一名善于刺杀的游侠,对于弟子的教导自然也偏向这个方向,不过,周泰虽然掌握了无声行动,借阴影潜行等手段,但却十分不喜欢匕首或短剑等刺杀或奇袭所用武器,转而自行找铁匠打造了一把奇怪的弧形单刃刀,并将其命名为“宵”,将之与自身的武艺结合起来后,便演化成了一种会主动出现目标面前的,堂堂正正的刺杀之术。
那位武艺师父感叹着世界变化太快他已经看不懂了,最终宣布周泰出师。
然而孙钟并未前来招募,孙坚其时亦名声不显,故此周泰只得继续在东海边磨炼武艺,终于在某日领悟了无双,虽然不知具体如何描述,但一剑挥出甚至可将范围内的巨浪短暂定住。
此时,一批不入流的“齐藤家”倭人武士恰巧路过,见此惊为天人,于是不顾年龄差距硬要拜师,周泰自是严词拒绝,不料他们日后竟日日来观摩学习,出于某种虚荣感,又因为这等完全是他自创的武艺,也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必要,故而不曾阻止。
但,或许由于身材矮小利于刺杀,这正面刺杀之术竟然真的被他们学去了些许皮毛,而后,他们的首领便自称其流派为“一刀流”,并仿造了许多弧刀并以此在东海周边四处接受刺杀任务。
原本来说,这些“一刀流”只在海盗之间搞风搞雨,周泰完全没打算管,但这次不知他们被许诺了多少银钱,竟然胆大到来刺杀朝廷刺史,周泰只得追踪那几个真正有可能对刺史造成伤害的“一刀流”高层,不想恰好遇见了孙坚和一干家将。
“便请,少主,处置。”周泰将那个大概叫“齐藤一”的倭人丢在其他俘虏身旁,无视他们变得绝望的眼神,嘶哑着喉咙说道。
“且不提旁的,幼平你这嗓音是怎么搞的?可有请大夫看过?”孙坚终于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幼时,尚好。”周泰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强大的无双一般会附带的负面影响。”程普猜测道。
“吕布就没有。”孙坚应道。
“嗯”这理由实在太过充分以至于完全无法反驳。
“吕,奉,先。”周泰嘶哑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战意,显然,即使他闲居于东海之滨,那个人“天下无双”之名还是有所耳闻。
“所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意外见到了少主,便跟我们一起走罢,”程普道:“日后说不定当真有机会和那吕布交手。”
“就算是那曹操和刘备,也未必不可能。”黄盖接道。
“等等?”孙坚颇为诧异,这两位的武艺只是平平罢。
“周泰,但凭,驱策。”显然,这位黑甲将领听懂了那两人的言下之意。
由于这“一刀流”的所有人都可以说是周泰的半个弟子,如果当真交给朱并难免会扯七扯八地闹出些麻烦来,孙坚最终决定将他们全数赶回东海上了事,既然周泰发了话“不准,再次,登陆”,或许底层刺客有所不服,但完全把周泰当成神明的齐藤一一定会严格听命行事,只要他们不再次踏足中原,就算跑回东夷本岛开宗立派也无甚干系。
由于雇主十分小心地并未自承身份,所以这批一刀流并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对付朱并,并且,他们在离开徐州之前,还用语调奇怪的汉话说出了一个不太妙的消息。
“那些世家雇佣来对付朱并的人手不止这一支?”祖茂皱眉道:“可我们并未发现其他试图潜入军营的细作,中军大帐也无异常出现。”
“并且也没有视线沟通,若是一个不好,双方打起来的话”程普顿了顿:“所以,另外那批人很可能会正面强攻。”
“正面强攻数万大军?”黄盖嘲笑道。
“不,他们其实是有机会正面强攻的,”孙坚想起之前的某次经历,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河面:“在人数优势无法起作用的情况下。”
淅沥的小雨中,泗水河上水雾弥漫。
在泗水河畔停留几日之后,刺史朱并下令全军登船前往入海口。
不出所料的是,他对于“走水路可能遭遇水贼海盗袭击”的劝诫听而不闻,即使这劝诫来自于他最倚重的某位谋士。
孙坚猜测了一下他的想法,发现在不清楚内情的情况下并没有错误,毕竟如果那些世家敢正面袭击州郡长官,是完全无法找借口的谋反之举,即使自己拼着被怀疑而拿出一刀流做证据,也只可能得到一个“就让他们来”的豪迈发言罢。
但,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徐州联军走水路时,他们下邳军的位置距离中军楼船非常远
“这刺史到底会不会观人,”即使以孙坚的脾气,站在自己的走舸上远望楼船也有点想要发飙:“把那些我一只手能打五六个的酒囊饭袋留在身边,真正有实力者反而看也不看,最可气的是,如果他当真出事,首先被责罚的还是我们这些原本距离他最远的护卫军。”
“所以,少主应当早些自立门户,免得被无能之人指手画脚。”程普趁机劝说道。
“此事容后再议。”就像那刺史一般,孙坚明显也在类似自立的话题上不听人言。
叮铃叮铃
河面上弥漫的水雾中,隐隐约约传来了细微的铃铛声,有大约三成的士兵听到这声音之后变得紧张起来。
“我似乎听说过,如果在江上听到这个声音,就该立刻靠岸躲避,但原因”孙坚拧着眉努力思索。
叮铃“哈哈哈!!”
未等孙坚想出什么,徐州联军船队的正前方出现了一支古怪的船队,它整体并未像普通舟船那般全涂暗红漆或不涂,而是用各色颜料涂得花花绿绿,船帆也并非常规的白色或黄色帆布,而是用上好的蜀锦制成。
正前方旗舰的船头,则正立着一名上身赤膊,下身深红皮裤的高大青年,他腰系铃铛,头发倒竖扎起,又以许多禽类羽毛做装饰,皮肤更是像船体那样样涂着古怪图案。
“哈哈哈!”那青年继续大笑,声音远远传来:“朱老倌!听说你攻破那些太平道分坛时弄到了不少财物,便分给大爷我一些花用如何?”
“锦帆贼!”“是铃之甘宁!”“甘兴霸为什么会在这里!”各条船上士兵的惊呼已经充分说明了对方的身份。
“少主,此人虽为海盗,但从未滥杀无辜,做的也都是劫富济贫的勾当。”程普在旁介绍。
“为何我觉得他又是父亲刻意关照过的?”孙坚诧异道。
“那倒不曾,不过少主可记得十数年前,那批乘客全是海藻的海盗船?”程普道:“他们原本的主人被那于吉随意丢入海中,流落在一处荒岛,盘桓数年方得离开,而甘宁及其手下便是他们的后代。”
“哦有共同的敌人,还好,但要如何处理他们与刺史之间发生的冲突?”孙坚毫不犹豫地将甘宁划为了“自己人”,虽然如果想要收服的话很可能还得和他打上一架。
谈话间,甘宁也和那朱并完成了一番毫无意义的对话,比如“你袭击朝廷命官莫非想要造反不成”和“大爷我是海盗,天生就是造你们反的”,而后两船正面接弦,互相跳帮之后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楼船前后数艘船只纷纷赶去救援。
见此情形,孙坚也下令出发支援,但同时又补充说明道:“伺机而动!浑水摸鱼!”
下邳,城郊。
刚刚被程普提到的于吉,此时正在被自己召唤而来的猛兽穷追不舍,而在他身后,孙策和周瑜两个小小少年正坐在一头吊睛白额大虎背上,百无聊赖地指挥兽群进行追击。
不得不说,他的想法并没有错,寻常人等见到如此多的猛兽只怕要吓瘫,更何况两个小孩子,但这些猛兽在发现攻击目标是孙策和周瑜之后,立刻以比扑过来更快的速度对于吉进行了反戈一击,一头雾水,并且再次被撕破了衣服的仙人只能转身逃走。
“我们不要继续绕着下邳转圈,”孙策说道:“母亲抱着权儿和尚香来到城墙上观战了,但我总觉得他们在看猴戏。”
“那好吧。”周瑜向前方举起手中的短棒:“大白!咬他!”
吭哧!一头雪白的大狗猛地扑上,一口咬在于吉的脑袋上,仙人嗷了一声,带着“大白”和身后其他的猛兽一溜烟朝西北方逃窜而去。
“我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点问题。”孙策疑惑道。
“你的错觉。”周瑜面无表情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