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将此人带回京城……赵明端心中激荡,脑袋里回荡着吴先生的话来。
“……这人是当年河督衙门的王算盘的养子。那王算盘是师爷世家出身,他父亲是个邢名师爷,叔父却是钱粮师爷,本是跟着他父亲学邢名,可后来摔瘸了腿,便又去跟着他叔父学习钱粮,据说他十多岁时,钱粮上就比他叔父还要精通,那时他叔父在府衙当差……可惜后来他父亲和叔父卷进了个大案,一家子全赔了进去,只他一条捡了条命回来,再后来他就依附在吕泓大人身边做事,这十数年来吕大人从一个小小的县令升到北直隶的总督,这位王算盘功不可没。王之焕是他唯一的养子,听说从五岁起就时时带在身边,定然是承了他的衣钵,可在他死后竟不知所踪……若四殿下能得他相助,大事可期……”
梅花屏风外,小喜送了茶点进来,梅香心里松了口气,上前接了食盘,笑着跟王之焕道,“知道您要来,我家大小姐特意让人做了点心,这豌豆黄是北边的点心,不知道您吃不吃得习惯……”又端了新茶上来,“泸州的六安瓜片,是今年的新茶,先生尝尝!”
油亮的豌豆黄似是刚刚出笼,散着热气,飘起豆香,这本是给林长桐备下的,送上来的却正是时候。
果然,还没发作,王之焕就被那豌豆黄给吸引住,他也不跟房巽客气,径自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道,“果然还是房家的茶好喝,虽说你这姑娘骗了我,可这些日子我也得了不少好处。那吴主簿本就看我不顺眼,如今疫病已除,房大人不在,我也没有呆下去的必要,周振那小崽子认祖归宗去了。我便来跟姑娘说一声,恐怕这就得走了。”
赵明端仔细的听着,心里却暗暗盘算起来。
丰裕楼的人给的消息,这王之焕是自己进的房府,说是在定山寺跟房延敬有过一面之缘,怎么这会子又说是骗了他?难道真是这个女娃娃将王之焕骗进了房家?赵明端透过屏风去瞧房巽,娇嫩的肌肤,无辜的眼神,怎么看也就是个娃娃。
吴先生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也从不信这世上有鬼有妖,可这会竟是疑心起来。
“道长如此运筹帷幄,恐怕受骗也是个幌子吧?您早就听说我父亲的官声,这才慕名而来,我的丫鬟不过是给您指了个道,您说是不是?”
房巽细声细气,却又是一副大人的口气。
王之焕刚刚的话不过是对梅香说的,如此才正眼打量起房巽来。
他跟赵明端一样的惊讶,可他却没有赵明端的疑心,他五岁时就开始跟养父王算盘学着权谋算计了,这个女娃娃,也不过是早慧罢了。
“跟聪明人说话有一样好处,有些话不用说就明白。”王之焕吃着豌豆黄,等着房巽下面的话。
房巽看了一眼梅花屏风,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面屏风,鲜红色的花苞欲开未开,两只长尾巴的喜雀遮住了赵明端的身形,她悠悠的道,“何况我也未曾骗你,若我父亲不曾失踪,凭这次的功劳,定然升任知府。”
王之焕却是一口气憋在心中,的确,这小姑娘只说了这场灾荒,至于那些权贵官家,都是自己猜的,跟这小姑娘半点关系也没有,他将案几上的碟子端在手里,极不高兴的一口口吃着豌豆黄。
房巽看着好笑,却还是继续道,“让我猜猜看,道长可是看不惯吴主簿的作为,这才愤而离开的?吴主簿本是个不知变通的人,如今父亲不在,他必然事事要按规矩来做,道长在那儿,确是不自在。”
王之焕头也不抬的吃着碗豆黄,半晌,将一碟子点心吃的干干净净,梅香递了帕子上去,王之焕擦了手,这才慢慢的回房巽的话,“原本我看那姓吴的不过是墨守成规,如今看来竟是小人一个,上头给杨洵大夫的嘉奖,竟被他给鹤年堂做了人情!方子是杨洵大夫研制,非说是一众郎中合力研制,这也就算了,可一个太医院的名额竟然也落不到杨洵头上。既我看不上他,他也看我不顺眼,我也没有强留的必要,我今日便离开这六合。只是我跟房大人主仆一场,总要过来瞧一瞧。若是有缘,日后自会再见面。”
一旁的梅香咬了咬牙,这老道,果然跟大小姐说的一样,贼精贼精的,明明是昨儿瞧见自己了,今日特来找后帐,这会子又变成了什么主仆一场。
“道长既说与我父亲主仆一场,我便替我父亲给你引荐一个人。”房巽冲着梅花屏风道,“赵公子,请出来吧。”
自从见到赵明端,房巽便知道,今生与前世一样,这王之焕必然是要归入辽王麾下,她一直想着如何将此事做个了结,谁想今日就撞上了。
王之焕唬了一跳,一直以为房延敬身后站着的是梁王李明往,今日竟才知道,房延敬竟是投靠了一向以脾气暴躁的辽王!他站起身来,往屏风处瞧去。
穿着青衫小帽的少年从屏风后闪身出来,这少年眉目清秀,唇红齿白,只是面色灰黄,竟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这位赵公子是四殿下的外甥,如今跟在四殿下身边,我今日为你引荐,至于你想去何处,自有你的决断。”
王之焕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生疑,辽王的外甥,今上只有长生公主一个女儿有子嗣,难不成是白家小侯爷?可听说白少轩是今上身边长大,跟辽王不曾有什么关系,王之焕等着这少年开口。
赵明端心中激动不已,若是能将此人带回去,辽王必然高兴,辽王高兴了,姨母也就会高兴,可他脸上却没露出喜色,只是恭恭敬敬地冲着王之焕长揖一礼,“王先生,久仰大名!”
王之焕眉头一挑,“你是认得我还是巴结我?”
“家祖与吕大人曾同朝为官,自小母亲便同我说起过您的父亲!”赵明端不敢提吴先生,吴先生的来历,别说他,连辽王也不知道,若是与杨老大夫一般,有了仇怨,便不好解决了。
原是官宦世家的子弟,王之焕坐到一旁的圈椅上,翘起了脚,“嗯,你家祖是哪个?”朝延上的官他见的多了,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他实是看不上的。
“家祖贾则正!”
王之焕将脚放了下来,脸上带了凝重,“你是贾家子弟?我听说贾大人并无子嗣,你是哪一房的?”
赵明端略有些不自在的道,“是外祖,在下赵家行七,赵明端!”
听到这个名字,王之焕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下从圈椅上跳了起来,他指着眼前的少年,吃惊的睁大眼睛,“你、你是贾右府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