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马上的竟然是个约十一、二岁的孩童!
普智一时愣在那里,四殿下的身边,真是卧虎藏龙!
那人并没有在意普智,而是对着身后的孩童柔声道,“不是不是,哎,我可不关心此人的来历,只是吴先生提过一句什么,我却是记不得了……”
普智心道,吴先生便是那个极厉害的幕僚了!
只听那孩童继续道,“是,吴先生说,房延敬此人,万不可动!”
“小七啊,你可知道,一件有主人的物事,想要得到,要怎么办?”
孩童回答,“小七记得,您曾说过,一件有主人的物事,想要得到,有两个法子,一个就是让那主人让出来,花银子也罢,提条件也罢,总归是场交易;而第二个法子……”孩童的声音慢了下来,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然后缓缓道“……就是让那个物事再没有主人……”
普智听了这话,更觉得稀奇,不由抬头看了那孩童一眼,只见他身材短小,比那些兵士小了三分之一,却同样穿着紫衣火漆钉的领衫,衫子略大,显得他身体略肥,四肢却短,看起来略有些可笑。那脸上却是惨白如纸,细薄的唇上透出些许青紫来,倒是极为打眼。
“嗯,不错!”那人气息渐平,转眼戾气全无,脸上只剩些许的冷厉,普智松了口气。
“哼……以为拉拢几个老臣就能得天下么?那也太容易了……”那人一面说着一面将鞭子从右手挪到了左手,右手转而便摸向腰间的佩剑。
恍惚间,佩剑出鞘,普智只觉得眼前一花,胸中一痛,已是倒在了地上。
一片污血流出,那人将佩剑丢在了地上,“哼,没用的东西,不过是抽你一鞭,竟然敢躲!”
“主上,您这又是何必,吴先生说……”离他最近的兵士叹了口气。
“这个普智不过是个墙头草,不是个可用之人!这样的人留着反而可能成为祸害,指不定哪一日就被人收买了,倒坏了殿下的大事!如今他没有用处,就算死了吴先生也不会说什么的!”童音稚嫩,孩童的声音里再没有犹豫,此人不留,确是有道理的,可看着眼前之人横死,他依然觉得有几分心悸。
那人回头去看,轻轻点头,脸上的冷厉渐暖,“小七跟吴先生呆了几日,果然不错!”
“殿下,您……您把这道士之事交给小七如何?”
那人脸上存了几分犹疑,愣了一愣方道“你?”
“房延敬是个好官,却不善权谋,那道士不会在他那儿久呆,只要咱们先那边儿一步,必定能将人拉过来……说不定,连房大人也能……”
那人仔细看了看孩童,那孩童眼睛炯炯,如稚子般纯真,那人便似乎相信了这话,却没有点头,只道,“走吧,咱们先去定山寺会会那唱戏的!”说着一甩鞭子,马儿嘶鸣着向前飞奔,其余人等也急忙跟上。
孩童虽个子娇小,双脚将将够上马蹬,却同样一甩鞭子,轻拉缰绳,夹紧马腹,紧紧跟在那人的马儿身后。
走在最后的两名兵士跳下马来,熟练的将普智的尸身放到了马上,又将佩剑收起,两人一骑重新上了马。
一片尘土飞起,马儿飞驰着消失在官道上。
大黄狗儿跑来,轻轻嗅了嗅地上留下的血迹,胡乱叫了几声,转而跑走了。
——
日暮西斜,定山寺后山破旧的凉亭里,房延敬看着满山的杜鹃有些失神。
十岁那年,他中了童生,母亲大林氏就带她来了这儿,“……你父亲是有大才的,可惜命不好,错生在了房家。”
房家有什么不好?世家大族,绵延百年,名声显赫。
他一次就过了童试,本是喜事,但大林氏脸上却没有喜色,她紧紧牵着自己的小手,指着那山下路上的行人,悠悠的道,“百姓不易,若你有一日为官,娘不盼着你高升为相,只愿你与父亲一样清正廉明,莫要做了贪官!”
“孩儿谨记母亲教诲!”他朗声回答,眼神清明,如清风明月。
母亲面色略缓,坐在亭里的美人靠上,带了些遗憾,“本想着让你跟着你表哥做个商贾,以咱们家的资财和你的聪明,必然能保你一生富贵平安。可你偏要念书,你舅舅也说,你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跟你父亲一样,若做了商贾,太过可惜,娘便顺着你心意,才让你去考科举,试试你的能力,不想你一举就过了童试……”
房延敬低了头不语,他不喜欢跟算盘打交道,他就是喜欢读书,母亲三岁就教他打算盘,让他听自己跟掌柜们议事。可他趁着母亲跟掌柜们不注意,转身跑去看闲书。母亲发了脾气,还是七岁那年,他求了舅舅,舅舅抱了哭的伤心的自己劝着母亲,“小孩子嘛,对什么都有兴趣,你别着急,让他去学堂里呆上几天,说不得就烦了,你看你大侄子,小时候也是皮的不行,如今哪个掌柜不服他!”过了几个月,母亲果然把自己送去了学堂。
母亲继续交待,“为官不易,做个清官更是不易,就算你有心为民做主,那些得利之人却会想尽办法拉你下水,让你做不得清官……”那时候他沉浸在自己过了童试的喜悦里,并不曾听得进去,直到现在,才深有感触。
福全走上来,低低的回秉,“老爷,李公子差人来告辞,说有急事,已经准备下山了!”
“哦,走了啊。”房延敬并不觉得突然,这种有权势的浪荡公子,出来不过是游山玩水,吃吃喝喝,所谓长长见识,不过就是多看了几样风景,多吃了几口别家的饭,至于百姓们的饥苦,自然与他们无干。
“这样最好,六安茶可是给他送过去了?只说我有要事,便不亲自去送了!”与那些使足了劲随时准备结交权贵以备往上爬的官员不同,对于这种权贵,房延敬宁愿离的远远的。
“是,老爷!已是送过去了!”福全凝重了脸色,又道,“太太差了人过来,说有重要的事情找您,让您抽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