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县衙,房延敬正看着面前陈秀才的状纸,眉头紧蹙。
窗外凉风习习,下过雨的空气湿润而清新,天上乌云一片片翻滚着,眼看着还要落雨。
福全小跑着进了房延敬的书房,“老爷老爷,门口有个小童交了个竹管给我,让我给您,说您看了必定要见他!”
房延敬合上状纸,抬起头,目光炯炯,“哦?什么人这样自大,竟然就笃定了我要见他?”
福全挠挠头,吱唔着不搭话,只把竹管递了过去。
接过青色的竹管,敲了又敲,再将卷的紧紧的纸条展开,纸上不过一句话,“周承宗过世,陈秀才困境可解!”
房延敬诧异的看着手上的纸条,昨儿个周镇山刚来拜访过自己,只说周承宗病重,可这消息周家并未外传,此人是谁?怎么这么快能知晓?他连忙抬头吩咐福全,“快把人带进来!”
福全听了竟是站着不走,他为难的挠挠头,委屈的道,“那小童说、说……”
“快说!”房延敬有些着急,周承宗的事,陈秀才的事,都是极重要之事。
“他说老爷要是想见他要、要……亲自去迎!”福全声若蚊蚋,自家老爷可是一县的父母官,要迎一个小童,还不笑掉人的大牙了?
六合县衙的门口,一个小道士站在那里,一身肥大的道袍,身后背了个大大的包袱,右手拿着个崭新的拂尘,他把拂尘抗在肩上,像是抗着个带了须子的烧火棍一般。他旁边盘坐着一个穿着破旧的道士,那道士盘在一块黑色的大石头上,仔细瞧着,脚上的方头青布鞋已然破了,露出硕大的脚指。
这小道士自然是小乞丐周振,而这老道便是王之焕。
“跟你说过几次了,拂尘不是这样拿的,看我!”王之焕一甩拂尘,捻了胡须,倒有几分出尘脱俗的意思。
可周振却翻了个白眼,“师傅,这东西这么沉,根本不是人拿的!”
王之焕无语,气哼哼的扭过头去,就听到周振眼睛也不眨的继续道,“师傅,这都半天了人还没来,恐怕是不见咱们了。要不咱们别等了,眼见着吃饭了,咱们吃了饭再来吧!”
“吃什么?老子的银子都给你买衣裳了,哪里还有银子吃饭!”王之焕坚起眉毛怒目而视,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一声响。
早上俩人就喝了碗粥,这都快午时了,早就饿了。
“我早说了不要衣裳,这衣裳不合身,是师傅你非要给我买!”衣裳是旧衣铺的成衣,虽说便宜却也花了王之焕好几百个钱,再加上拂尘、帽子,几乎花光了他的积蓄。
见王之焕气的脸色发青,周振连忙换了笑脸,凑上去温和的道,“算了算了,这会子富贵楼门口人多,我去弄点吃的,保证不让师傅您饿着就是!”
话还没有说完,王之焕的脸色更青了,抬手打了下周振的小脑袋,“没出息!你可是周家的子孙,你等着,今儿中午咱们就在这家吃了,定不会少了你的肉!”
周振扶了扶被打歪的华阳巾,似乎不相信一般的撇了下嘴,暗哼一声,不再言语。
房延敬从县衙出来,就看到一老一小两个道士呆在不远处,那个老道其实并不算老,只是衣裳破旧,脸也有几分老成,那个小的是真小,看着像八、九岁的年纪,肥大的道袍将小小的身子包的严实,黑黝黝的小脸上长着一双桃花眼。
福全挠头,愣在那里,“咦,刚刚只是这个小道士一个,怎地又多了一个?”
房延敬并没有理他,而是盯着那周振瞧,这张脸似有几分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一般。
王之焕见了连忙站起身来,一甩拂尘,单手施了一礼,“无量寿福,房大人,贫道有礼了!”
房延敬连忙收回目光,拱手施礼,“道长有礼,咱们进去说话!”回头吩咐福全,“让太太置一桌素席,今儿我要请这位道长用饭!”
“不用不用!”王之焕连忙冲着福全道。
福全几步上前,在房延敬耳边轻道,“老爷,这位道长就是昨儿个来门房等了一晌午的主!”
听了这话,房延敬眉头轻蹙,连忙又施一礼,“道长恕罪,昨儿个是房某人失礼,如今已是午时,不过是一顿便饭,还请道长不要客气!”
“不是不是,我是说不用素席,贫道荤素不忌!”王之焕并没有觉得尴尬,他再次甩了下拂尘,抬脚就朝着房家的宅子走去。
他是来帮着房延敬升官的,客气什么!
福全看着,眼睛都直了,这都是什么人啊!可看着自家老爷一副恭敬的样子,他只好冲着王之焕瞪了瞪眼睛。
周振跟在王之焕的身后,同样指高气扬的从小门进了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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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家内宅,谷雨正跟林婉娘回禀着“……说是昨儿晚上的竹笋汤不错,还有就是再要个蜜汁素云腿,要切的薄薄的,蜜汁不要枣花蜜,还有……”谷雨顿了顿,抬头看了看母亲的脸色。
“是不是让老爷中午过去陪她用饭?”母亲接口道,见谷雨点头,便挥了挥手。
从定山寺回来,大伯祖母每顿必叫了父亲过去用饭,却不叫母亲去。
“太太,傅嬷嬷说,银子能打发的,都不是事儿,只是七爷这边,您得想想法子,从定山寺回来这几日,老爷只要在府里几乎时时在那边陪着。实在不成再找个大夫给表小姐瞧瞧,不是说三老爷这几日就到金陵么?若是没有大碍,等过了端午就让大老太太启程!”
离端午没有几天了,母亲闭上眼睛,轻轻点头。
谷雨还想说什么,见母亲一脸的颓废,便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娘亲,我也要吃素云腿,我要枣花蜜的!”房巽把小脑袋埋进母亲的怀里,她知道母亲心里不高兴,可她也没有办法,大伯祖母那边,父亲不得不去,她努力引起母亲的注意,哄得母亲开心。
母亲听了果然高兴起来,“好,咱们吃枣花蜜的!还有元姐儿最喜欢吃的肉末烧饼,好不好?”
春分猛的撩起帘子,倚着门沉着脸道,“李嬷嬷让人来厨房,说要吃红烧狮子头,这会子才说,还非要中午吃!厨房的马嫂子不知道怎么办,让人报到我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