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拉我上来。别着急穿衣服，我又看不见。”

“哦，对不起。”王楚斌一手用衣服捂着，一手伸出去，把伊芙拽上了池边。

他穿好衣服后问，“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等着。”

“他们会回来嘛？”他理解不了最后鼠隐士的突然撤走。

“按说不会。”她一点点给他解释。

除非她昏迷，否则鼠隐士再冲进来也没意义，因为这个碧玉簪是确定的通关信物，所以鼠隐士才接受白菁菁的要价，并且刚才放过伊芙和他。

而其他接引点的通关队伍应该只能和柳生父女一样，传送到地下湖后，还得先过龙隐士的关，再突破鼠隐士和白菁菁联手才能进来密室。

她认为现在只能熬住静等，这么多不同组织的寻宝队都被挡在外面，很可能会打起来，最终自相残杀，等都杀差不多了他俩就可以溜出去。

王楚斌检查作战服，装备倒是都没损失，够他俩保持三天的体力，如果水池的水净化后能喝，还可以再延长两三天。

但他认为伊芙期盼这种可能性不大。虽然多数异能者可能象伊芙期盼的那样相互对着干，但白菁菁老太太的意志足够坚定。而那个鼠隐士则是影响别人意志的人。外面的人内讧的结果多半是鼠隐士又多了些女随从。

他问伊芙，“如果万不得已，你会毁掉这个碧玉……吗？”

“如果到那时候，……不，”伊芙摇头，“我可能还是不行。毕竟这是全体能力者的希望。”

王楚斌问，“你奶奶也应该清楚这一点吧？”

伊芙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我觉得奶奶开始想的是让狄傲思献祭，所以一直溺爱他。但其实奶奶最心疼我，一直认为我是她的接班人。盈盈和田妮都不够专注，慧根也不足。

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为了跟奶奶划清界限，免得鼠隐士跟她作怪。我觉得铁叔可能会信，也许还有盈盈，但奶奶心里一定清楚。”

王楚斌嗯哼嗯哼表示自己在听，心下一片黯然。

所以就算能坚持五六天，他最后的选择依然是如何死，是鼠隐士的七百年不腐，还是白菁菁的为了全体异能者。

还是不肯死心，他想了想，又问，“一定要我死才能献祭吗？”

“奶奶说是如此。那个鼠隐士不是也这么说？”

“原理是什么？这不科学。”

伊芙说，“我也理解不了。这和奶奶平时说的都不一样。不过……，反正候选人必须具备六德是肯定的。”

智勇毅，贞信仁，王楚斌默念了几遍。突然问，“何西爸爸很好色？”

伊芙犹豫了一下说，“按照当代人的标准应该算吧。他有很多很多女人，具体数目从来不清楚，光他的孩子据说就有一千多人。”

“哦。”王楚斌明显不感兴趣了。

伊芙却追问：“你怎么想到这个了？”

“我是觉得真是要选拯救一个星球的候选人，不管成功与否，标准里有一条是处男处女都有点幼稚。”

“处男处女是误解了，贞的意思是节操。”

“什么是节操？”

“节操就是……”伊芙沉默了一会，显然是在找他能理解的措辞，然而终于耸了耸肩，“你说你的猜测吧，如果不是要求处男献祭，又如何？”

“那鼠隐士的前两关就是假的。”王楚斌说了藏在断桥下的绳索和梯子，觉得鼠隐士假造了一部分过关要求，为了自己中饱私囊。

两人按这个思路推演下去。发现或者还有两关没过，或者怎么算过关干脆就完全不可知了。

“看来他的确是有鬼，而且那个龙隐士恐怕也不是大家感觉的那样，但是……，”伊芙迟疑道，“我说了你别难过。”

“我有什么可难过的？”

“他们俩做不做鬼，是鼠隐士以权谋私，还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好像对咱俩现在的处境意义不大。”

据她们门派的内部记载，过关模式是肯定有的，考验六德也是必然的，但具体次序，甚至到底有几关，还真没详细记载。唯一可以肯定的倒是每七百年的过关模式都不一样，由设关的接引使自己来定。

“也就是说只有进到密室这里，才是何西七子最初的的设计？”王楚斌隐隐感觉不祥。

“奶奶的秘笈是这么说的。所以她跟鼠隐士讨价还价，把自己都抵押出去。不管之前怎么接引，进到这里才是何西七子最初的机关，其他五个接引通关地点最后也要到这里。每次通关的标志就是下水找到这里的密室，就像花家兄妹尝试的那样，从密室中拿到信物，才能去地下寻找何西阿爸的传承。

花家兄妹失败不是因为之前少过了两关，而是进入密室之后，有什么地方不符合要求。”

伊芙语气越来越肯定，“所以也有可能每一关都同时考察这六个字。比如你最开始过第一关的时候就质疑到底考察的是什么。现在这里，台壁上刻的，何，者，为，仁，肯定是考察仁，或者贞信任。”

王楚斌反驳，“要考察仁慈就更不应该用活人献祭了。”

伊芙说，“我觉得相反。这里考察的仁是一个候选人为仁这个事业能做出什么？看你是不是能够为了全体能力者的解放，任何流血牺牲都在所不惜。”

“那我都死了还怎么干事业？”

“所以我觉得可能死不了。何西七子一要看你能不能为了仁而牺牲自己的生命，二要看你是否相信何西七子能在考察你牺牲意愿的同时，还能够让你得到何西阿爸的传承。”

“你们的异能，能力里有办法能够刺破心脏还治过来？”

“实话说，至少我不知道。但是何西七子应该有办法，历代都有人过关了嘛。”

然后她自己回答了他不好问的问题，“我当时偷了碧玉簪救你，不是因为觉得你必死，而是觉得鼠隐士有可能趁机下黑手。因为历代传下来的消息，过关的人确实可以不止一个。”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可能就是这样。如果旁边没有鼠隐士和随从，最好狄傲思和铁叔都不在，那我可能就不会阻拦奶奶用你献祭。”

“那万一你们失误了呢？”王楚斌声音有些艰涩。

“若英不是说了嘛，人总有一死。你在甬道那里不也准备好了？”

王楚斌无语。

即便伊芙现在是朋友，他仍然觉得，异能者都是疯子。

伊芙也陷入了沉默，密室内死一般的静寂。

阴冷的潮气透过作战服钻进来，遍布全身，王楚斌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

为着一定要完成的使命，在垃圾星的背面独自坚持了三年，好容易得到机会逃出来，却因为好心救了几个人，就要无声无息地死在垃圾星的地底深处。

为什么？

凭什么？

伊芙挪动了一下身体，手扶上了他裸露的手臂，轻轻摩挲。

粗糙，温暖。

王楚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害怕嘛？”伊芙身体靠了过来。

王楚斌犹豫了片刻，实话实说，“顾不上。”

“我现在好怕。”伊芙直接钻入他的怀中，双臂揽住他的脖子。

王楚斌把她轻轻推开。

“你嫌我丑。”

“不是，我有女朋友了。”

“你女朋友又不在，而且咱们都要死了。”

王楚斌无言以对。

难道她是为了这个才救我？

“你没必要跟我一起死。如果实在没有……”他终没能说出让她回到自己师门的话。

这等于主动放弃生命。

就算在如此绝望的境地，他依然做不到。

“你就是嫌我丑，如果是盈盈，你现在肯定……”

他本能地辩解，“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

“那你和田妮呢，若英都看见了。”

“她看见什……”话没说完语气就软了，因为虽然完全不记得，但……，他改了口，“我那是被她催眠了。”

“那我现在也催眠你。”

“那不行，那不成强……”王楚斌说不下去。

“遇到好看的胸大的，你就被……哼，男人。”她的声音带着极度的自卑和失落，转过身去。

无尽的阴冷与黑暗中，随着抽泣声越来越大，他内心越来越愧疚，他心中的信条也越来越脆弱。

终于在对温暖与关怀的强烈渴望中崩断。

她说的对。

死都要死了，还惦记什么对感情的忠贞和不能随便？她为了救自己自投死路，自己却不敢自杀以回报，这就是所谓的不算男人吧？虽然王楚斌从来不在乎自己够不够man，但他在乎母亲从小给他的教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去他的，不敢豁命，至少可以舍身。

别说是个变异的异能者，就算是头母猪，一个鹰童军现在也应该勇敢地冲上去。

况且，单从女孩子的性格的角度看，其实她非常可爱，哪怕满脸痘痕。

他伸手拍了拍她。

伊芙扭了下身子，不理他。

他起身一把她抄在了怀里。

“不要……”她推了他两把，身子就全软了。

他却不知道如何继续。

真的不知道。

妈的，还是真不算男人。

他强迫自己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