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如所料，上面的指示是让刑侦大队弱化当年柏星月的案子。

并非是直言不查，毕竟上面也不敢犯众怒，谢奇这案子在网上闹得这么大，泸城几乎所有的线上线下媒体都出动了，连国家电视台都报道，警方必然是要给民众一个交待的。

但是当年柏星月的事一旦深查下去，涉及范围实在太广了，最让上面忌惮的是洪家，越是处于权力中心，却是能窥视到洪家是怎样的一樽庞然大物。

洪毅是洪家二房大少爷，是洪家嫡系这一辈的长孙，他被杀身亡本就在内部引起过震动，但洪家秉持着一惯的低调，并没有插手司法的调查，这让上面松了一口气，再加上很快就查出真相，也算对洪家有所交待。

可据刑侦大队交上来的调查资料，洪家二爷亲口承认，洪毅当年强迫过一个女生，又用权势压下这件事，种种证据显示，谢奇杀人，正是因为当年这件事。

如果真的将当年柏星月的死亡原因查清楚，无论她是自杀，是意外，还是他杀，洪毅对她所做的事就瞒不住，洪武琨所做的事也会曝光，这对洪家的名声绝对是重大的打击，更会让民众对官家的公信力产生质疑。

一旦将所有的黑暗都摊在阳光下，一向低调的洪家会被推到明面上，接受民众的谴责与辱骂，几千年的名声，一朝丧。

所以按照上面的意思，柏星月案子，查可以查，但查出来的结果，必然与洪毅无关，只须给民众一个交待即可。

叶梵推开队长办公室的时候，常队正在里面发脾气，他将一份文件重重摔在办公桌上，额头青筋直跳，怒言道：“案子还没查，真相就已经设定好了，我们还查什么？啊，查什么？我们是警察，不是演员。”

何平飞和韩涵沉默地站在办公桌前，脸上同样带着怒气，但更多的是无奈，他们只是小小的警察，现实有时就是这么残酷和无奈。

公平！公道！

这世间哪来的绝对的公平，绝对的公道。

如果有真正的公道，谢奇也就不至于走上这一条路。

“滚出……”听到开门声，常队转过身，抬起手指指向门口，当看到时叶梵的时候，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脸上的怒火也稍霁。

“叶梵，你来了。”深吸了口气，常队声音低了下去，关心道：“听顾媛说，你在办公室呆了一天一夜，连饭都没吃，是不是在看柏星月和谢奇的资料？”

韩涵最是清楚，昨天她就是拿着她收集到的柏星月的资料后就窝进办公室不出来，刚听顾媛说起她的异样，他们都吓坏了，此刻见她进来，虽然没有顾媛说得那么夸张，但脸色确实挺差的。

面对他们三人的关心，叶梵心中一暖，嘴角含笑摇头道：“我没事，你们别担心，倒是常队，你昨晚去市委开会，开到现在？”

“哎。”常队的气息瞬间萎顿下去，整个人透着无力感，拿起桌面上的文件递给她，呵地一声苦笑：“这是上面的决定。”

说是去开会，不过是给他下指示命令而已，他一整晚都没有回来，就是在跟他们据理力争，然而终究是人微言轻。

“暗中处置？”叶梵一目十行看下来，这是一份机密的文件，整个刑侦大队，也就现在办公室里的这几个人能看。

上面的意思是从大局出发，七年过去了，人也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谢奇也已经为她报了仇，洪毅和李兰珂都已经付出生命的代价，再追根究底毫无意义，反而会将事态推向不可控的地步。

民众要的只是官方的一个态度，说句诛心的话，网上那些口口声声喊着真相的人，有几个是真的想为柏星月讨个公道？柏星月于他们而言，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人都已经死了七年了。

信不信，只要官方出一个通告，再压下新闻，不用一个星期，人们就能将这件事遗忘。

这不是无情，这只是人性而已，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就像这些口口声声为国之大局考虑的领导。

柏星月，于他们而言，只是报告上的一个名字而已。

为了大局，为了社会的稳定，一个已经死去的小女生的公道，无关紧要。

何况，也不是要全盘压下真相。

开会的最终结果，就是顺应民众，公布当年柏星月的死亡的真相，罪责自然是由李兰珂担下，而洪毅则是弱化他在案子里的存在感，另外恢复她的档案资料，找到她的家人，给予一定的补偿。

柏星月留下的几份新型药剂送到国家研究室，以她的名义重新启动研究项目，一旦成功，就给柏星月申请功勋和专利，由她的家人继承。

还有谢奇，按照法律，他犯下的是死罪，官家可以代表民意，向法院申请减刑，改判无期徒刑。

这是个两全齐美的方案，中心思想就一句话，洪毅和李兰珂被虐杀这件案子，还有柏星月的案子，都轻拿轻放，雷声大雨点小。

常队回来，只要将所有的物证线索整合上交报告，走完司法程序，这个案子就可以了结。

生气归生气，其实常队他们也明白，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谢奇可以不用死，柏星月这个名字不仅不会被完全抹去，还有可能在医药界名垂千史，她的家人也能得到最好的补偿。

至于当年参与的相关人员，明面上自然不会提到，但是暗中，会以其他名义给予处分，这是上头的承诺，对柏星月的补偿和公道。

如果刑侦大队坚持要调查真相，就算查出来又怎样，柏星月已经死了，洪毅和李兰珂也死了，人死如灯灭，总不能判两个死者鞭尸吧？

什么是公道，或许本就没标准，它是轻飘飘的两个字，比鸿毛还轻，但有时它却比泰山还重，不是谁都能撑得起这两个字。

常队心里头都明白，但，就是不得劲，愤怒、无奈、焦躁、妥协……种种情绪郁在心间，无法宣泄。

叶梵的话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真相之光，永远不会被黑暗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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