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其婉在梅林中奔跑,始终没有跑到梅林的尽头,等她跑累了,韦荣琰陪着她折了好多梅花,一起回到林中小院。
“孤山院。”花其婉念着小院上的匾额,字体跟周围的梅树一样遒劲有力,“哦?看来小叔已经有妻了,就不知道有没有子啊?这梅妻鹤子,有妻无子岂不是不完整?”
韦荣琰轻轻捏了花其婉的下巴,笑着说:“是不完整,如今我娇妻已得,还是这梅林里长着腿的最娇艳的一朵,就等着我妻给我生儿子了!”
花其婉明知他在戏耍自己,心里却生不起气来,只感到冒泡一样甜蜜,便抿了嘴笑睨他一眼,转身跑进院子里去了。
院子修在梅林深处,一条曲折的石子路伸向外面两进房子的院落,前后都是三间竹屋,前面的屋子地基高,四周有宽阔的月台,围了竹子的栏杆整个院子围了疏疏落落一圈篱笆,院落的东侧不远便是那条活水。
韦荣琰拉着她的手走进前面的竹屋,三间通脸,用帷幕稍稍间隔地板上铺着厚实的串枝海棠边四合如意天华锦纹栽绒毯。
屋子正中靠北墙是一幅十六扇的巨大屏风,画面是整幅的寒梅图左右靠墙皆是开阔的竹藤座屏,左边屏前是一方形的矮榻,铺着素色织锦的坐褥和绣海棠花的迎枕,右边屏前是根雕的矮几,几上有个小小的博山炉,烟雾顺山隙缭绕上升,矮几的旁边摆着跟地毯同色的柔软坐垫。
这里虽比不得京里府邸的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然却是古朴恬淡,打开门窗又见梅花傲立枝头,让人不免忘却俗世,身心飘然舒适。
不可思议的是简单的竹屋,并没有点火炉,却很是温暖,让人周身都暖烘烘的,如沐春阳。
“本来这里就跟你想的一样,简单普通的屋子,只是想到你怕冷畏寒,今年开春以后,我便重新修建了这里。在这些竹子的墙壁里面包了厚厚的防风的葛麻,屋子底下全铺上了地龙,这样咱们来的时候,你就能在这里自由自在的。”
花其婉惊讶地看着韦荣琰,这个人难道会读心术吗,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
“你心里的意思全在脸上,我知道并不稀奇。”
韦荣琰给花其婉脱去斗篷,又亲自给她除了靴子,花其婉脚心即刻便传来了暖意,她踩在软绒绒的地毯上,快乐地走来走去。
“这地毯也是为我铺的吗?”
韦荣琰没有回话,眼睛里是一副看傻瓜一样的无奈,然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带足了宠溺。
花其婉看着这屋里的一切,想到开春时候自己还困在宫里,他修建这里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心情?花其婉红了眼眶,一下投进韦荣琰的怀里,声音沙哑地说:“荣琰,我没有想到会有今天,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韦荣琰拥着她,走到窗前,看着刚刚插在梅瓶里梅花说:“丫头,这梅花如此动人心魄,不是因为它美丽,而是它要经风历雪,才能带伤开放。丫头也一样,相信我,再大的风雪,我都要让我的丫头绽放枝头,因为我就是那枯瘦的枝干,我们一体同生。”
突然,寒梅屏风后传来来福的声音,让花其婉从伤感中走出来,原来屏风后还有一扇门,这样可以直通后面的竹屋了。
花其婉想跑出去看看,被韦荣琰拉住了,“刚刚暖了身子,不许出去了。”也不管花其婉的意愿,径直拉着她到了右边的矮几旁,韦荣琰盘腿而坐,花其婉蜷坐他身边。
来福端进来一套茶具,后面跟着一个小斯,右手提着小火炉,上面蹲着铜壶左手抱着一个圆腹的天青色瓷瓮。茶壶乃藤系土陶瓷壶,也是圆滚滚地肚子,上面一个隶书的“禅”字,两个茶杯也是圆滚滚,捧在手里刚刚好。
这套茶具也并不像府中器具那样精致,但就是这份朴拙之气,在这雪地、梅林、竹屋、柴院之境,配上他一身宽松的直裰,清隽儒雅,博山炉飘来若有若无的沉香馥郁,整个境界浑然天成,不染尘埃。
韦荣琰将茶端到她嘴边,花其婉才回过神来,暗恼自己怎会看他看到痴迷,还伸出手指地摸摸嘴角,害怕自己流出口水。
看到他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花其婉颊染霞色,忙捧了茶杯在手,低头品茶,等杯中茶水品完,也没有品出什么滋味。
“你这样喝茶,岂不是辜负了我一番心意?”
花其婉秋水一样的明眸显出几分呆气。
“当年在明州的时候,我曾承诺你回京之后请你喝茶今儿特意准备了,你觉得如何?”516516xs
“嗯?”花其婉愣了一愣,接着说,“嗯嗯嗯,很好喝,小叔泡的茶自然好喝。”一紧张,“小叔”又不经意出口。
“哦?茶色如何?”
“啊?”花其婉挠了挠头,“茶色啊”
花其婉适才哪有看到什么茶色,这会儿也不好乱说,便抿着嘴,递出茶杯,娇俏狡黠地看着韦荣琰,“那再来一杯吧,此茶只应天上有,一杯怎能观其本色,品其至味呢?”
韦荣琰伸手捏了一下花其婉的鼻尖,“小淘气!”
韦荣琰便撩了衣袖,提壶又给她斟了一杯,茶在白腻的瓷色中,色泽红润,一股清香氤氲鼻端。花其婉仔仔细细品了一口,茶汤口感醇厚,入喉绵化,纯而润口,绵软回甘。
花其婉兀然睁大了眼睛,“这茶怎么会有梅花的清香之气?”
“算你机灵。”
韦荣琰指着旁边那个天青色的瓷瓮,这是采的梅花芯里的雪水,是以在茶的浓醇之中便勾芡上了一丝梅花的清气,使得这茶入口浓醇,回甘清冽。
“这是什么茶?我外祖父家也经营茶叶,我喝过的好茶也不少,但从没有喝过这种。”
“这叫银生雾芽,出自南诏银山,生于隆山巨谷,早晚雾气缭绕,亭午夜分又得日月精华,终得生成。然采之必得朝露未晞之时,那时山中雾气弥漫,得一叶很是艰难,一不小心便会坠落山谷。此茶有价无市,若碰巧遇到那么一两二两的,也得要白花花的银子交换,是以,这银字又不单指产地,也道尽了它的价值,道尽了它的艰难。”
“哦,那我们还是不要喝了,怪不得茶色鲜红,这是要人命的茶。”花其婉心有戚戚焉。
“无妨,你喝的这些没有要过人命,是我自己采的,自己制作的。”
“啊?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是当年在外游历三年时候所得,今年刚刚好十年。人说藏新茶,和老茶,此茶三年一小变,五年一大变,十年更好!存放十年的熟茶,品饮口感是到达该茶品的巅峰。从十年之后的第一天,其味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花其婉震惊地长跪而起,“你怎么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韦荣琰不以为意,揽她在怀里安抚,“没关系,我当年也是为了练武。”
看到花其婉一副生气的模样,便正色说:“好,我以后绝不深入险境!”
“这是你说的,我可记着呢!”花其婉复又蜷缩了身子,趴在他的怀里,捋着他腰间系带,想着他给自己留了这么多年的茶,心里又骄傲起来。
“那你当年承诺请我喝茶,便是指此茶?”
“嗯。不过,不止,只要是丫头想喝的茶,天涯海角我都可以给你弄来。”
“那别人有没有喝过?”
“我都没有舍得喝,我这里有一包,等回去的时候你带着,也带一翁梅花雪水。”
“嗯,我还要摘些梅花,要做梅花糕,给你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