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中指,雪白的指头肚被削掉。
一块肉挂着,鲜血哗哗直流。疼得她珠泪滚滚。
管家黄贵过来,劈手给她一耳光,怒道:“操的啥心?这么丧气。”
掌勺老堆忙:“管家莫急,血是红的,好兆头。”
黄贵也不答话,看一圈厨房准备情况,转身出去。还往后堂议事。
黄昭来到厨房。蹴了好一阵鞠,有些饿了,本要寻找吃的。见安芝泪流满面,过来俯下身子,将她的左手中指含在口里,帮她吸血。老老爷的贴身侍女穷花拿来伤药、纱布,给她包上。
安芝见少将军这么心疼她,感动得泪珠更多,不断线往下淌。
是啊,那次黄府遭劫,多亏了少将军从学堂回来早,一把将自己拉起就走,先救了自己。继而一起找来黄遥、黄遵、黄通三位老爷。要不然,自己指不定就死了,府上也要死更多人,这些侍女搞不好会全部被杀。
自己这一生就是没人要,曾经有过少将军疼爱,也就值了。
老堆开玩笑:“安芝,少将军的口水最是消毒,一会就好了。”
安芝破涕为笑:“老堆哥,啥呢,炒你的菜吧。”
黄昭随便拿了一块生萝卜,一声“芝姐姐,我去玩了。别干了,多歇歇。啊,听见没?”
安芝笑笑:“就快干完了,没事的,多谢少将军。”
黄昭飞也似地跑出去,继续跟弟弟妹妹们蹴鞠。
他刚出去,穷花对安芝打趣,把刚才少将军的话学得惟妙惟肖:“芝姐姐,别干了,多歇歇。啊,听见没?”
安芝不用抬头,就知道是穷花。老老爷字有穷,所以对这个姓穷的侍女很感兴趣,就从集市上买回来,带在身边。她已经十九岁,也到黄府十年了,自跟着老老爷。
到了前年,老老爷托自己偷着买了些药,在医者那里熬好,用饭桶提回来,让穷花服下。这才没有露出行迹,要不然早就没命了。
少将军钻自己帐子的事情,非常绝密,她应该不知道。但是管家黄贵就保不齐,夜里每个更点,他都会起来巡视一圈。一次两次发觉不了,少将军跟自己至少也有七八次了吧。
穷花的堕胎事件,在奴婢中已是公开的秘密。满院子侍女一共九个,平日里谁有一点点异样,一眼就能看出。
贴身侍女,就这么回事。只要老老爷和三个老爷的太太出远门或者走亲,贴身侍女的好事肯定会樱除非老爷们经商不在家,也就没什么办法。
那就只能看看管家老爷、老堆这几个人,能不能赏一口花蜜。贱籍的人,又是这个年龄,苦得很啊。
前年中秋之后,李氏、管氏两个老太太都带孩子走亲戚没回来,老老爷提前到家。到入睡吹灯的更点,自己就偷偷披衣下床,到老老爷卧房外听墙根。穷花果然在老老爷房内。
老老爷让穷花寻找牙帐里的芝麻,穷花再不话,十分难过地呜咽似的。呜咽好半,穷花才一句:“老老爷牙帐里的芝麻真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听老老爷笑得合不拢嘴,又:“可以让芝麻还有么,第二次寻找,肯定会更香。”
穷花又是一阵难过的呜咽,停了好大一会,穷花道:“芝麻都榨成香油了,就是香。就是撮箕太累,要不然,一定将香油喝到一滴不剩。”
老老爷道:“那就让我到神龛下找一找花生吧。”
穷花顿时咯咯笑起来,声叫道:“可别把花生榨成油,那可就坏了。”
老老爷再不话,也是好一阵呜呜咽咽。穷花似乎好累好苦好烦恼,不时在那里“嘶、嘶、嘶”。神龛在堂屋里,找花生该去堂屋呀,怎么就在帐子里找花生?黑灯瞎火的,那能找到吗,硌也要硌疼他们。
好一阵,穷花对老老爷忙不迭道:“快快,别找花生了。快去磨坊,赶快推磨,将芝麻、花生都磨成面。”
老老爷轻声告诉她:“走,你自己拿磨杠。”
磨坊在后院西厢房,磨面也可以在帐子里吗?
听得安芝莫名其妙,我明早倒要问问穷花,怎么将芝麻、花生磨成面的。
他们磨面,推磨声却像打稀面一样,又好似扇耳光。穷花累得要死要活,不时喊一句:“老老爷,饶了琼花,这盘磨要被推坏了。”
老爷也很累,气喘吁吁,道:“你这盘新磨,就需要好好推推,才会好用。不然,那些芝麻、花生是磨不成面的。”
又停了大约一刻钟,穷花累得大喘如牛,又:“不得了了,蜂巢出事了。蜂蜜全部被盗。”
老老爷也大吼道:“恰好,洪炉火旺,锡杖炼成水了。全部给你磨盘倒进去,铸一盘新的锡磨。”
什么?锡杖都被炼化,帐子里还不失火?
惊得安芝“呼通”一下坐在地上,禁不住喊:“快,老老爷救火。”
只听老老爷一跃而起,到了窗前,低声而不容置疑地命令:“芝儿,快进来,帮老老爷灭火。”
安芝赶紧跑进去,老老爷对穷花命令:“花儿,你快去端水,将磨盘洗洗,好好睡。叫芝儿帮我灭火。今晚磨面、炼锡之事,只有你两个知道。”
穷花应声而去。老老爷如前,还是与安芝在牙帐里找芝麻,又到神龛下找花生,再到磨坊推磨,继而蜂蜜被盗,最后也是洪炉中炼化了锡杖,将锡水全都倾倒给磨盘,也是再铸一盘新的锡磨。又该救火,灭火。
原来是这样,安芝将老老爷好一通数落:“老老爷尽骗人,做这等逍遥事情,却成找芝麻,找花生,推磨,盗蜜,化锡杖,外带灭火。”
老老爷对她好一阵笑,也叫安芝去洗磨盘,各自睡去。
但是,第二,穷花却对自己灰着脸色,似乎不感冒。老娘为老老爷救火,也是拼死拼活,到头来,万一出事,还不是被杀。姐妹们都苦,何必这么计较。老老爷这样的富豪,叫几回贱人推磨,再正常不过。
侍女,大家都是非编户的贱籍、奴籍。又不是编户白丁,本来就不算人口,死了、活着全凭主家一句话。能这么得一点阳光雨露,已经是苍有眼了。经过自己找时间,跟穷花了这些道理,才解开了姐妹之间的疙瘩。
人心隔肚皮。指不定穷花会对自己怎么想,但是,至少表面上是好了。
看到少将军,想了这许许多多。这样心潮翻滚,也就忘掉了左手中指的疼痛。转眼,老堆将四桌菜全部做齐。管家黄贵请示老爷,让上菜,上酒。
所有的侍女都动起来,每桌碟子、筷子、勺子、痰盂、手帕全部上齐。每桌先上十一个菜,五荤六素。剩下一条鱼,要等管家发话,老堆再做。等到上鱼的时候,那就该老老爷敬酒了。
看老老爷、管氏老太太,三位老爷、太太,族长黄喜和两个邻居,全都喜笑颜开,乐乐呵呵。黄遥、黄遵、黄通三兄弟,一口一个爹,一口一个娘,叫得管氏热泪盈眶,好不温暖。
真是怪了,老老爷用了什么办法?刚才黄遵老爷两口子还破口大骂,现在就能转换这么快吗?
十一个少爷、姐看到大人们这么和好,更加热闹起来。
两辈四个老爷、族长黄喜、管家黄贵、两位年长的邻家,恰好是一桌。
两辈四个太太、奶妈青五娘、管家太太支氏、掌勺老堆、侍女都知安芝,也是一桌。
十一个少爷、姐挤在一桌。
老老爷侍女穷花与其他七个侍女一桌。
一大家子,开齐宴席,恰好四大桌。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老堆亲自端上来红烧鲢鱼。老老爷黄羿叫上管氏老太太,带着管家,挨桌敬酒。
敬酒到了侍女都知安芝这里,老老爷黄羿看她包着手,吃了一惊,问道:“芝儿的中指怎么啦?”
“谢老老爷关心,只是捕削了一块,多谢穷花帮我包好,没事啦。”安芝急忙站起来,道个万福。
“酒宴下来,多歇歇。老贵,叫她让伤科医者看看。”黄羿赶忙安顿。
掌勺老堆坐在旁边打趣:“老老爷,她沾着少将军唾液,很快就会好。”
黄羿哈哈一笑:“那敢情好。还别,童子身的唾液、尿液都是极好的中药,清热解毒,绝对没错。”
黄贵看老老爷这样关心安芝,心下一想,刚才打了她一巴掌,感觉自己做得过火。对安芝附耳道:“芝儿,今晚如有雅兴,能否叫我到神龛下捡几颗花生?就算刚才打错了,道个歉。”
安芝心中一颤,满脸绯红,轻声道:“多谢管家老爷垂青。就怕洪炉太旺,整座锡山都会炼化。”
管氏又过来,附耳来问安芝:“老贵是不是要捡花生?”
“嗯嗯,奴婢很怕。”安芝故意这么。实际上好些来,因阖府上下都气哼哼的,她从没碰过任何人,早已焦躁不安。
“不怕。将洪炉烧旺些,只要不生事,咱女人,总不能叫委屈死。”管氏拍拍她肩头,跟随黄羿、管家给老堆敬酒。
敬酒到了穷花那里。看管氏伏在她的肩头,似乎在吩咐什么,穷花乐得,喜泪涟涟。
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管氏安顿她今夜侍候老老爷,好好炼锡。
管氏五十七了,兴趣不大了。但是老老爷却体壮如牛,为妻的怎能不好好安排他的生活。作为正妻,这是一件很重要的职责。
但是,这样对老老爷好是好,侍女万一不心怀上,却要被秘密杀掉。
那侍女们冒着生命危险,为啥还是对侍寝视为美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