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炮附子三分、干姜、桂心五分、防风一两半、牡蛎、黄岑、细辛三分、桔梗、椒、茯苓、秦艽、白术一两,温酒服之……爹啊,这是给谁的药方啊?”药房中,岑牧随手拿起桌上压得平整的一堆药方上的第一张发黄的宣纸问道。
“哦,那是鲍鲍丹,给归一门的。”岑正宇正一鼎烧的发红的火炉旁熬东西,听岑牧的问题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回道。
“鲍鲍丹?此方主治虚损及风寒冷毒……难道这归一扶辰?”
“病入膏肓……垂命欲死啊!这要只能续口气,至于什么时候……就看天定了,可惜了……哎!”岑正宇抬起因弓得时间太久而酸痛得腰叹道。
岑牧见状连忙上前搀扶,思绪却渐渐飘远:‘上一世扶辰确实利用鲍鲍丹装过病,而且爹也是知道的啊,怎么现在看爹的反应好像是真的?难道……他真的要死了?’
“牧儿啊……”
“牧儿!”
“啊?爹怎么了?”
“牧儿啊,这话本应是你母亲问你的,但是你母亲的性格……还是由爹爹来说了。”看着搀扶自己的女儿,岑正宇宠溺的眼中又浮现出一丝担忧。
“爹,你要说什么啊?怎么这副表情?”岑牧问。
“上次你说你心属于扶辰,吵着要给他送药……”
“什么?我?还心属于扶辰?他?”岑牧一下子放开了岑正宇的胳膊,一脸不可思议的惊呼道。
要说心属,确实有过那么一段,那时候父母健在,什么都是好的,甚至是他们还有了孩子……
‘我们的爱……早就丢在当年归一门的嗔戒台了!这一世……扶辰……我不想与你有什么瓜葛了……’
“爹爹是想说,扶辰不是良人,就不说归一门暗藏多少危机,就说扶辰的身体……你也不该……”说道这里岑正宇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盯着一旁瞪着眼睛自我怀疑的女儿说道。
“女……女儿知道……之前说的话爹爹就当是女儿……年少无知不知轻重吧。”岑牧回答,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僵硬,可不论如何,她的语气还是显得有些仓皇,甚至是有些颤抖。
‘毕竟那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了,都过去了……’岑牧这样安慰自己。
“那便好……那这次送药还是让科科去?”说着岑正宇目不转睛得盯着岑牧的脸问道。
“嗯,好!”岑牧用自己以觉得最无所谓的表情回答道。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岑正宇只是冲岑牧宠溺得笑了笑,岑牧并没有看到自己父亲之后脸上得担忧。
“哦~爹,牡蛎应该差不多了……”
“对对对,爹爹都糊涂了,牧儿,你去把那个炮附子去皮……”
“好……”说着岑顺着岑正宇手指的方向,看到角落处支着的一个扇大的竹篓,走进后,里面正装着好几块黑漆漆的炮附子。
“爹啊……”岑牧端起竹篓,脸上的平静被不安代替了,她转头看向火炉旁正拿着铜盆捞东西的岑正宇喊道。
“嗯?”
“爹,你知道……浮梦丹吗?”岑牧捏着炮附子的手不知不觉得用力了起来,青葱的五指被染的碳黑,桃花眼中满是试探与期盼。
上一世,就是因为这味从未见过的什么浮梦丹,导致岑家一家十几口被屠殆尽,失忆后作为狸猫的岑牧倒是跟着扶辰查过幕后凶手,只可惜到最后归一被灭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浮梦丹?那是什么?从未听过……”岑正宇捞牡蛎的筷子松了一下,正好夹着的一块牡蛎也掉进锅里,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掉在水上。
“爹从未听说过吗?”岑牧疑惑道。
上一世的时候年少不着家,自己父亲每天都在干些什么她从未关心过,那个浮梦丹到底有没有练出来也是一个谜,至于外界从何得知也是无从查证……虽说离全家被屠还有几年,有足够她设计保护家人的时间,可她还是心里不安的很。
“不曾!”
“那便好……爹爹!”说着岑牧放下手中的炮附子,径直走向岑正宇,满脸认真得盯着岑正宇道:“爹!能不能答应女儿,往后无论如何都不要练关于长生和提升武力的药?”
“长生的药?为何?”听到这里岑正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
“因为会给我们家……”
‘给我们家带来无穷无尽的祸患?因为我曾经经历过?我是重生过来的吗?这些话说出来爹爹会信吗?’
“总之就是别练!”岑牧抿了抿嘴唇,将话搁在喉头,又咽了下去,她不想将活成那样的上一辈子带到这一辈子来,况且这一辈子什么都不一样了,她不相信上天会那么残忍,让她经历两次这种锥心的痛。
“好!爹知道了,去去皮吧,明日这瓶鲍鲍丹就好做好的……”见女儿如此坚定,岑正宇强压住心中对浮梦丹的好奇冲动道。
“好……”听见父亲答应自己了岑牧才放下心走回自己的炮附子旁边。
…………
“老爷!老爷!”突然冲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绾着头发的灰衣少年。
“小子!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岑正宇略有不满,微皱眉头道。
“怎么了?科科?”岑牧见状也站起身问道。
“老爷!牧姑娘……归一门来人了……神色很急的样子。”这个叫科科的少年喘了几口粗气急匆匆回答道。
‘难道是扶辰的病加重了?前几天见他还活蹦乱跳的啊!’岑牧回忆着。
只听一旁的岑正宇说道:“在哪?去看看?牧儿……你也去!”
“在客房!”
“哦,好!”
说着二人跟着科科走向了客房……
客房中,两个着墨蓝色锦衣少年正经危坐,阿迪前前后后招呼着倒茶。
其中一个少年皮肤偏黄,长发束于脑后,生着一双勾人的狐狸眼透着几分冷冽,少年雕刻般棱角分明的五官,削薄的嘴唇,微抿着,浑身透着冷冽慑人的气息。
另一个少年微白,浓眉下配着一双满是焦急的月牙眼,柔和的弧度中有着些许稚气未脱,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念着什么,左手不安得扶着腰间那柄墨色的、岑牧一生都忘不了的长剑,正是宋回!
岑牧跟在岑正宇身后,心不在焉的想着父亲说的话,就连父亲什么时候停下脚步的也没注意到,呆呆愣愣得撞到了父亲的后背时才抬眼看了一眼客房中的二人。
‘叶赵?宋回?!’说是归一门来人,岑牧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这两个人,只是她再看到这两人时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岑药师!”屋中二人看见岑正宇时,纷纷起身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道。
宋回看见岑正宇身后的岑牧后,神色微动,露出一个极有深意的表情。
“两位少侠此番前来……莫非……?”说道此处岑正宇正着神色冲一旁站着的阿迪和科科挥了挥手。
两个下人见状十分分别行了个礼便出了门,出门时还十分懂事的关上了房门,此时屋中就只剩下岑家父女和两个少年了。
“不满药师,门主今日咯血了……”是叶赵先开的口,与他凌冽的气质相衬,他的神色也是非常淡定,只是语气中略微带着些急促。
‘扶辰咯血了?他又要……死了吗?’岑牧微微动容,宽袖下,一双玉手被捏的骨节分明,说不想就不想、说不在乎就不在乎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又开始咯血了?看来鲍鲍丹已经起不了作用了……”岑正宇思考着,嘴里喃喃,就连自己依旧站在门口都忘了。
“近日门主极其易怒,早上的时候打翻了所有的鲍鲍丹,不到中午就咯血了……”一旁的宋回说道。
“他没吃药?不要命了?”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都向岑牧投来异样的目光,正怔然着的岑牧感觉到目光后,才发觉自己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尴尬地摸摸鼻子极其不自然地解释道:“咳,那个,对于一个医者来说,这病人不吃药就很令人头疼了……你说是吧……爹爹……”
岑正宇见自己女儿难堪,转头对宋回正声道:“你们门主本身体就虚损,寒毒侵体,已是久垂之人,应该明白情绪激动是大忌,不喝药就更是不应该了!”
“……”一时间宋回竟面露难色,不知回些什么。
“岑药师,我们来并不是为了听您这几句数落的……我们这次来是希望接一位医术高超的药师去归一常驻,这也是我们门主的意思!”叶赵脸上依旧冷冽,说出的话也夹着几分冷意,就好像是下达命令一般,云淡风轻。
“你怎么这么说话?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岑牧当即就有些不满意了,她怎么也忍受不了别人用这种语气对自己的父亲说这样的话。
“牧儿!”岑正宇厉声喝道,他明白此时岑家的处境,对于归一门这个看起来外强中干的门派来说,岑家药庄就是一件附庸品,叶赵的话虽说不好听,也算是事实,归一的话本就是命令,他们本就为门派所生……
“药师……叶赵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着急上火……你别怪他。”一旁的宋回见场面气氛突变,便上前插话,又看了一眼岑牧说道:“药师,这次门主咯血事关重大,您亲自去只怕会惊动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所以……我们门主特意交代,让令爱代您去。”
“让我女儿去?哪个女儿?”听后岑正宇脸色突变,说话的声音也沉了下去。
“哪个医术高,就让哪个去!”叶赵又道,语气与气势还是那么盛气凌人。
“哪有?门主说了,就让上次送药哪个小姑娘去就行!”宋回道。
“我?”岑牧还在懵然着,就又迎来第二拨目光,她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惊问,心里不由好笑:‘我医术高?呵!这扶辰是在存心找死吗?’
“对就是你。”宋回回答。
“两位少侠,这怕是不妥吧,我家岑牧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这医术……再说,对她名节也……”
“哎~医者无性别之分,再说了岑姑娘有您这样的父亲想必医术也差不到哪里去,我归一是有女弟子的,药师大可放心。”宋回说道。
岑正宇闻言,神色极其凝重地思考了良久,摩挲着手指刚要开口,便听见叶赵说:
“岑药师,我想……药师不会拒绝归一吧,再说了,这次对于令爱来说也是一种历练,不是吗?”
岑正宇思考着缓缓地点了点头,又转头对一旁地岑牧道:“牧儿……扶门主的病需得长期补养,用药不宜过猛,此次常驻,定期与爹爹通信说明扶门主病情便好,记住爹爹教你的。”
“我……好吧,我会的。”岑牧抬眼,盯着岑正宇的眼睛,思虑片刻后,郑重地点头道。
“还请姑娘尽快!”见岑家父女二人商量出了结果,叶赵的态度也缓和些许,冲岑牧拱了拱手道。
“好……我去收拾收拾……”说着岑牧看了一眼岑正宇,便匆匆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