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深夜,一天没吃东西的长孙莹饿的是前心贴后背,尤其闻着饭菜香味,肚子抗议不停,可偏偏一脸倔强的与爹爹长孙无忌对视着。
长孙无忌面相朴拙古奇,与他深陷的鹰目形成鲜明对比,鼻梁和腰板笔挺,自有不怒而威之势,然而此时此刻,紧皱的眉头,忧郁的眼神,不再是手执大权的重臣,而是一个为子女操碎心思的老父亲。
沉默良久,长孙无忌突然笑了起来,张口说道:“小莹儿长大了,我这做爹爹的,应该高兴才对,当浮一大白。”说话同时,长孙无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长孙无忌脸上含笑,长孙莹却清楚察觉到了他眼中的伤感,心底莫名一颤,可依旧倔强的不肯开口,绝不能向他示弱。
放下酒杯,长孙无忌又是一笑,道:“小莹儿你都长大了,怎么还不知道照顾自己,一天不吃东西,莫非还要爹爹喂你?”
长孙莹并没有被长孙无忌逗笑,依然冰冷着脸不愿搭理他,见此长孙无忌摇头一声苦笑,道:“那好,爹爹就再喂你一次,你再大,在爹爹心中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丫头。”
长孙莹生性聪慧,岂能听不懂爹爹的话外音,再大的错爹爹也能原谅你,而当真看到爹爹夹起一快鱼肉递到自己面前,长孙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长孙无忌似不曾察觉到长孙莹的变化,哄孩子似的说道:“莹儿,这是你最喜爱的西湖醋鱼,来,张口。”
听着儿时最熟悉的话语,再看看父亲额头的皱纹,斑白的鬓角,长孙莹悲从心来,哇一声哭了出来,而听到爱女的哭声,长孙无忌心都碎了,丢掉筷子揽着爱女的脑袋说道:“莹儿不哭,莹儿不哭,有什么事情都告诉爹爹,爹爹给你做主。”
不劝还好,听到长孙无忌的话,长孙莹哭声更大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边哭边叫道:“你替我做的什么主,将莹儿嫁给稚奴?他就是一小孩子,就因为他做了太子?哼,爹爹不爱莹儿了,为了权势出卖莹儿,呜呜……”
听着长孙莹的哭诉声,长孙无忌脸上泛起一抹苦笑,终究是来了。摇摇头,长孙无忌张口劝道:“莹儿,爹爹记得你最喜欢长姑母,还说要是能像姑母一样母仪天下多好,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长孙莹一边哭泣一边答道:“莹儿喜欢的是姑父那样的大英雄,而不是稚奴那种小屁孩,我找他理论,差点把他吓哭,眼泪都掉下来了。”
长孙无忌顿被长孙莹逗乐了,笑道:“好你个小丫儿,竟敢称太子……”长孙无忌位极人臣却却不敢说不敬的话,摇头说道:“普天之下,也就你这丫头敢说这样的话,不过你可知太子为何养成现在的性子?”
发出一声冷哼,长孙莹的哭泣声终于止住,一脸不耐的说道:“还不是圣上的宠爱。”说完后看爹爹直直盯着自己,长孙莹脸上浮现一抹红晕,自己之所以如此大胆,不也正是爹爹宠的。
看到长孙莹的表情,长孙无忌哈哈大笑了声,只是笑容很快散去,正容说道:“圣上对太子的宠爱天下皆知,也因此养成太子现在的性格,不过莹儿你也只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长孙无忌这番话果真吸引了长孙莹的兴趣,圆睁的双眼直直盯着他想他解释,见此长孙无忌眼中光芒闪动,缓声说道:“圣上登基之初便立下太子,虽将稚奴带在身侧然而只有宠,其目的不言而喻,而今既然立稚奴为太子,自当要传授他治国之道,圣上文武双全洪才大略,言传身教不难成为一代明君,何况天下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若不将太子调教成才,圣上岂敢将江山交给他?太子殿下,他日定然也要成为圣上那样的大英雄。”
长孙莹本已被自家老爹的话吸引,可听闻天下暗流涌动,不由想起何笑笑那番话,张口问道:“爹爹,天下是不是要乱了?所以圣上才有意让我嫁给稚奴作太子妃,稳定他的太子之位。”
望着长孙莹,长孙无忌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却故意板着脸说道:“莹儿,看来爹爹当真是太宠你了,编排太子也就罢了,竟敢妄议圣上?”话到这里狠狠瞪了长孙莹一眼却见她不为所动,脸上露出一抹无奈苦笑,接着说道:“圣上正值壮年,岂用得着我长孙家来稳定太子之位,谁在妖言惑众?”
长孙莹再熟悉不过自家老爹的性格,非但没被吓到反而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愤声说道:“太子承乾谋反余波未平,汉国上林苑三统领便潜入我长安,可知图谋不小,而想夺我大唐江山,就要我大唐先乱起来,太子之争,不正是最好的时机?”
听长孙莹说完,长孙无忌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朝廷也是合数位大臣耗时多日又经多方论证推测出汉国的阴谋,却担心引起混乱只有少数几人知道,莹儿怎么知道的?长孙无忌可不认为她小小年纪能看透此局,盯着她问道:“谁告诉你这些?”
长孙莹犹豫片刻眉头挑起似下了什么决心,张口答道:“何笑笑。”
“就是地牢里那个?”看长孙莹点头,长孙无忌幽寂眼中亮起两道光芒,接着问道:“也是他蛊惑你大闹东宫?”
长孙莹发出一声冷哼,叫道:“是我逼他的,我听他说破汉国的阴谋,认为他智计无双,便逼他想个办法推掉婚约,谁知道他竟然给我出了个歪主意,现在看来分明是故意耍我,所以我才把他关进地牢,给他吃点苦头。”
长孙无忌岂能不知道自家女儿的小心思,故意将何笑笑拉入局中,逼他想办法推掉婚事,不过她如此抗拒这桩婚事,自己究竟是对是错?长孙无忌很快便有了答案,谁也不能破坏这桩婚事,不仅为了长孙家,亦为了大唐,张口问道:“那他怎么还敢来找你?”
长孙莹瞪着长孙无忌说道:“还不是爹爹。”
“我?”自语声中,长孙无忌心思百转却没能想到缘由,笑问道:“怎么又与爹爹有关了呢?”
长孙莹没好气的叫道:“胡家搜捕朱八戒,是不是爹爹的主意?”
长孙无忌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抓捕一人岂用得着一个混混?想来是家里人用他名义做的,也不点破反而问道:“朱八戒与这个何笑笑有什么关系?”
长孙莹撇撇嘴,没好气的说道:“什么关系?就是同一个人,易容了。好了,我也不瞒爹爹,当日何笑笑易容成朱八戒,是为了逃避胡家的搜捕,丑的跟鬼似的,稚奴非要问我心上人是谁,我为了绝他的心思,随口就报了个名字,可谁能想到他今天有事求我,还洗去了易容术。”说到这里稍顿,长孙莹直直盯着长孙无忌说道:“爹爹,女儿可是答应救他的心上人,你赶紧让胡家放人。”
长孙无忌稍稍思索便将事情捋清楚,笑道:“这就是你们的约定?”看女儿长孙莹点头,长孙无忌竟是哈哈笑了起来,一直笑的长孙莹脸色微红,抬起小手捶着长孙无忌的胸膛叫道:“有什么好笑的,还笑?”
在长孙莹的捶打下,长孙无忌反而笑的更厉害了,同时说道:“爹爹是高兴的,今天你先是苦肉计,然后借刀杀人,可叹老三自谓智计不凡,也落入你这小丫头的算计而不自知,不过最让爹爹满意的是,那小子明知中计还得配合你,此乃阳谋,不错不错,不愧是老夫的女儿。”话到这里稍顿,长孙无忌语气一转,问道:“不过你将事情闹大,想过如何收场没有?”
长孙莹根本没想这个问题,直接撅嘴说道:“不是有爹爹嘛……”话到此处猛然想到一种可能,长孙莹惊呼道:“爹爹,你不可以杀他。”
望着最喜爱的女儿长孙莹,长孙无忌心底发出一声叹息,他多么希望听她关心另外一个人,哪怕关心家族,可竟然是一个不相关的人。沉默片刻,长孙无忌笑了起来,道:“怎么,莫非爹爹就是弑杀之辈?”
长孙莹吐吐舌头,叫道:“爹爹是天下最好的父亲,只是这一切都是莹儿逼他的,要是他出了意外,莹儿终生难安。”
长孙无忌岂能听不出她的威胁,笑道:“你个小丫头,还跟爹爹耍心眼,只要你哄的爹爹高兴,什么事情都依你。”
长孙莹咯咯笑了起来,道:“莹儿那天没哄你开心?吃饭,都要饿死了。”
看爱女长孙莹故作的大口吃饭大口吃菜,长孙无忌脸上虽露出笑意,然而幽寂的双眼如此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