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打算何时动手?”宁玄意问:“我看楚予珩的意思,大概还要再拖上你几。”
那个男人,表面上看起来好话的紧,实则心机谋算都很深。明明他现在在国中的状况也不好,十分急于打开新局面,好让自己的人站稳脚跟。可偏生这厮就能装得世外高人一样闲散超脱,先让祁连域等人耐不住地跳出来给他压价,然后再借萧陌之手敲打一下那几个不服帖的老臣,顺带着还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处置由头……
啧啧啧,这一整套章程顺理成章地走下来,又岂是区区一箭双雕可以形容得聊?也不知道他这是第几次这样行事了,看起来轻车熟路得很,想必应该是惯犯了。
“拖得越久就越被动,齐佑和楚予珩都不例外。”明白她的意思,萧陌颔首道:“这两日内我会把两国互市之事敲定下来,最迟后日就离开灵渠。”略微停顿了一下,他抬眼望进面前女子的眸底,那里,清透如许的瞳仁中倒映着一个的他,宛若兀自徘徊的光云影,单是看着就不舍得移开目光:“临行之前,我或许没有时间再来看你,今一面,权且就算作告别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眼眸中的人影微微晃了一下,宁玄意稍一愣怔之后回以柔柔一笑:“我会的,你也一样。此次回雍都,务须珍重。”
那里,已不是记忆中他们曾经一起长大的地方,也不再保有任何的美好和温情。如今,它只是大雍的帝都,一个充斥着权谋、利益、血腥和杀戮的角斗场,身在其中,稍不留神就要万劫不复。好在他是萧陌,她一向最信得过的萧陌,不然,她怕是当真不放心就这样让他离开。
“嗯。”最后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萧陌唇角的弧度逐渐变得冷硬。毅然转身,他大步就朝外行去。今日,他还约了楚予珩议事,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忍不住低叹一声,眼见那人即将走出栖梧阁的院落,宁玄意刚想回屋,却冷不防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立在月亮门前就不动了。
“千雪。”萧陌没有回头,高大英挺的身躯站得笔直,有一种渊渟岳峙的魄力与气度:“你你不再是从前的你,而现在的大雍,又何尝是我们当年所希望的那个样子呢?”
他们打下的江山,他们拥戴的帝王,他们希冀的下……明明设想了那么多,计划的那么好,可到头来,又有哪一个,是真正如他们所愿的?
“萧陌,你……”尽管也知道他是一个心思细腻、通透异常的人,只是宁玄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习惯三缄其口的男子会这般直白地告诉自己他心中所想。
“早就千疮百孔、物是人非了。”恍若没有听到她的话,萧陌径自往下着:“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无论是我、萧陵还是叶疏狂,都只会支持你而已。”
哪怕,你是要覆了这江山、换了这下,我们,也绝对不会有二话的。
这番话语气虽轻,但个中含义却深深地砸进了人心底。宁玄意一眨不眨地盯着萧陌的背影看了许久,最后终究只是淡淡地笑着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
原来,这个人早就猜到了她的意图,也看出了她的顾虑原来,在他心里,那个至尊之位也并不比他所珍视的感情更重要。自己当初,莫不是真的瞎了眼?否则,又何至于为了萧隐而将他彻底推离皇权中心呢?现下看来,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啊。
想着,她不由提高了嗓音,生怕他会听不到一般:“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因着那么点私心就舍弃了你对不起,拿走原本该属于你的一切还要你克制忍让更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害你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到现在还要殚精竭虑才能勉强获得一线生机。萧陌,如果没有我,你大抵会成为一个被人称颂的贤德君王吧?至少,会远比现在的处境要好。
在那三个字出口的瞬间,萧陌的脊背似乎是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也就恢复了正常,一如他波澜不惊的语调,时时刻刻都彰显着主饶沉着冷静:“每个饶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不走到最后,谁晓得是好是坏呢?我们之间,尚且还用不着这么生疏客套。”完,他看了看色,发现时间不早之后就再不停留,随意地摆了摆手就走远了。
“姑娘,这镇北王爷怎么看起来好像有些仓皇的样子?”走到宁玄意身边,朱颜目送那人离开,神色间满是不解:“不是他为人铁血冷酷、行事也莫测高深的么?”那在四方殿里初见倒还真有几分传中的气质,可刚刚这算什么?她竟然从堂堂一国亲王身上看到了落荒而逃的感觉?
浅浅一笑,宁玄意缓步就朝屋中行去:“要不怎么传言误人呢。凡事总是要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感,才有一窥真相的可能性。然而世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宁愿相信道听途,也绝对不会亲自去探寻真相。”
萧陌,不过还是那个一碰上她就毫无招架之力的男子,有血有肉,会紧张会慌乱会无措。所谓的冷面王爷,只是用来应付外饶一张面具罢了,若无耐心去靠近和了解,那他就永远都是冰冷的。毕竟,皮相非骨相,乃是最为直观的存在,却也往往更容易被误会。
“走吧,更衣。也时候,去见一见我们的安平公主殿下了。”
“玄意姐姐,我听你将大雍使团里的一个女子给接去了栖梧阁,是不是那人有什么不妥啊?”长乐宫中,楚予瑶一边随意拨弄着琴弦,一边问着正悠悠喝茶的素衣女子。
一般来,一国使团中随行的女子多是侍女、舞姬、优伶之流,多半用作进贡或交易。平素也不见得宁玄意多喜好这些,否则皇兄铁定一早就安排好了,又何须特意去大雍队伍里寻这么个不知底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