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边的人仍在失神。

脑袋里有太多太多东西了。

怎么说呢，除去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好像也有些能让她开心的事情。

第一次考年级第一，第一次连续一学期都稳住英语单科全年级第一的位置。新同桌赵蓉永远都软软的，相处起来完全不费力。摆脱了杜梦婷，前后也都是学习很好的男生女生。暑假去上课还碰见了小甜心，可可爱爱真是让她喜欢得不行，小甜心的比赛也非常厉害……等等。

正在吃饭的女生突然停住。

脑子里莫名开始回放暑假和他们两个人见面时的画面，还有司灏聪比赛那两天的种种。

她为什么会把每个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甚至他外套的长度，心跳的节奏，手心的温度……她都记得，甚至现在还能感受到。

桌边的少女回过神，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硬是把那些画面都从脑海里赶出去。却又在被脸上的温度吓到的同时，无声放下筷子。把桌子收拾干净，没吃完的打包扔掉，洗好碗筷，回到书房。

不能再想了，真的不能，一是为了她自己，二是为了他。本来就不是同一条路的人，能碰见实属偶然中的偶然，概率本来就不大吧。那既然如此，倒不如就当没有见过，以后还是各走各路。

有点不明所以的难受。就是因为知道他在二中是个呼风唤雨的小祖宗，甚至还传出什么“腥风血雨祖宗起”之类的口号，所以才更觉得他对司灏聪那样温柔耐心的样子实在是宝物般不可多得。也就是因为知道他还有细腻的一面，才会因为以后或许再也不会见到这样的人而失落难过。

她不知道他究竟有怎样的吸引力，仅凭暑假一个月不到二十次的见面，就已经让她对他彻底改观，甚至还会时不时想起那段皆因偶然的时光。那件超大号防晒外套上淡淡的薄荷香，他蹲在地上直视司灏聪的眼神，他只要在有司灏聪的场合中就自动留给周围人的侧脸。他吃饭的时候拿着筷子的手，他单手抱着司灏聪的样子，他在海洋馆里和司灏聪合影时的表情。

不知不觉中，宋泽一已经趴在桌上，半个字都没写，连题目问的什么都没看进去。

完了。如果下一秒就有龙卷风过境，她一定处于风眼。看似平静，其实早已乱得一塌糊涂。要怎么办才行？

女生拼命晃了晃脑袋，重新拿起笔。

妈妈警告过的，这种事既不切实际又荒谬至极。有空花心思去想，这个时间已经够做好几道竞赛题了。她也觉得自己有点蠢，明明就是个被摆来摆去的棋子而已，居然还想着留到最后去见见对面的国王长什么样。不被这一路上碰到的兵马吃掉就已经够荣幸了，这会儿还奢望站在国王面前。现在算是明白了，就她这脑子，不被利用才怪，不惹毛那些人才怪，算了。

卫儒孟坐在卧室窗台上，默默盯着笔记本屏幕。思忖再三，按下“确认”，房间里弥漫着的烟草气息足以证明他这个决定纠结了多久。

合上笔记本，靠窗坐着，手机就扔在身边。

还有十分钟就是新年，大院的烟火已经放了好几轮。院子里摆了几张桌子，各家都出了大厨来做大锅饭。大家围坐在一起喝着饮料聊着天，谈谈即将过去的这一年里有哪些值得回忆的事情，顺便展望展望未来。司灏聪和几个小朋友在院子里疯跑，那只胖橘猫也跟着兴奋得到处上蹿下跳。家长就坐在桌边吃东西唠家常，等着新年的来临。

好像大家都挺开心的。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过于喧嚣的环境，在院子里吃过晚饭之后就跑回来了。拿了瓶啤酒坐在窗台上，欣赏着绽放在夜空中的烟花，突然被某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情绪紧紧裹住。卧室没开灯，周围的黑暗正好给他腾出个空间，让他把所有真实想法都写在脸上。

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窗台上的少年无声拿过手机，解锁。

祖宗怎么把空间锁了？我还想去给你刷新年快乐呢

少年扫了一眼窗外的烟花，单手打字回复。

无不无聊

刘思锐的消息很快就发过来。

我今天都没找到人去江边看烟花倒计时，你还不允许我无聊了？

卫儒孟简单发了句“那你找别人刷去”，放下手机。

莫名有些庆幸她没答应，其实这种心情已经从得知刘思锐被她婉拒之后延续到现在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总之就是不明所以的庆幸。他有点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答应下来的场景，可能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某种情绪的波动吧。

同时又有些疑惑，为什么刘思锐都能大大方方走过去问她晚上能不能去江边看烟花倒计时，顺便一起吃饭喝饮料。为什么别人做起来轻而易举的事情，到他这里就变成了举步维艰。

他不想维持这种可笑的现状，要么后退要么前进，僵持在这里是几个意思？可是他又不敢主动迈出去，万一她的想法跟他的正好相反，那岂不是更加进退两难。

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没资格碰她，人家有多强，相比之下他就有多废物。她好学上进，他不学无术。她除了学习就是妈妈，他还有成堆的事情没有做完。

也就是暑假见过面而已，也就是给她挡过人而已，她真正受伤的时候他又没在。起初把她当成接近冯康杰的桥梁，暑假把她当成试图在他身上做实验的高等学徒，现在居然因为别人想请她出去看烟花就恨不得当场扭头走人，这难道还不够荒谬吗。妄想着自己能在她面前做点什么，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可笑至极。

她有她的阳关道，他有他的独木桥。连他这种没听过课的学生都知道平行线不会相交，那些匆匆遇见和可笑过往大概都是他的个人臆想。不会相交的，不会有结果的。

所以啊，还是后退吧，他有自己的生活，她也有。互不打扰，互不影响，保持距离。

可是，他打心底里就不想给自己后退的余地。

黑暗中属于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