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一离开那天，靳羽嘉和余燃都跟学校请了假，把她送到火车站。

因为母女俩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要带走，同样买了当天回学校的车票的徐御荣也跑过来帮忙，搬完东西之后还嘱咐了几句，听到广播才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候车厅准备检票。

这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已经渐渐不会伤害自己了，只是在看到尖锐的东西的时候还是会有些害怕，但也比之前好了不少。还有就是越来越不爱说话，无论何时都是安安静静的，像是要完全把自己隔离出这个世界。

跨年那天，靳羽嘉和余燃把她带出去看烟花，她全程没说半个字，就是缩在角落里，盯着头顶的烟花，满脸的眼泪。也是从那天开始，他们两个就都知道，松松已经下定决心不留在这里了。

所幸宋欣向公司申请的职位调离很顺利，那个城市的分公司发展前景还不错，直接过去也不会对业务手生。公司里的同事帮着在分公司打点好，只要她过去就能立刻上岗。

在进站口，靳羽嘉轻轻抱住她：“你去了那边之后也要记得跟我联系，我会每天都给你打电话的。”

“长途很贵。”

“那也没关系，我得确认你的安全，也要知道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不会说很久的，就是聊几句也行。”

余燃不满地插话：“怎么就考虑你自己？我还不能给松松打电话了？”

“那我一三五六七，余狗二四。”

“你说谁是狗呢傻儿子？”

“你说谁是傻儿子呢余狗？”

“凭什么你五天我两天？不能对半分吗？”

“那我总得考虑考虑长途电话费吧，每次不能聊很多，今天没聊完的换下次嘛。你能跟松松说什么？别缠着人家给你补英语就不错了，两天够了够了，别跟我争。”

“靳羽嘉。”

“余燃你个王八蛋。”

……

一通没有营养的争论之后，靳羽嘉结结实实地挨了记脑瓜嘣。

宋泽一有些昏昏欲睡，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有说有笑。

出院之后的精神状况始终不好，妈妈给她办了退学之后就整天窝在家里不出去，靳羽嘉每天下课之后都会过来看她，给她讲学校里好玩的事情，顺便给她带笔记回来方便她自学。余燃每周末也都会过来给两个女生讲例题，虽然忙，但是两个人都不介意用这样的方式帮她。

等到宋欣取了票回来，靳羽嘉重新才不舍地松开她的手，瘪瘪嘴：“你上车了要跟我说，下车了也要跟我说，到了那边家里也记得跟我发个消息。”

“好。”

余燃把快哭出来的靳羽嘉拉到身边，冲着宋泽一微笑：“你要注意安全啊，跟着宋阿姨，不要走丢了。”

“好。”

“走吧，别迟了。”宋欣拍拍女儿的肩膀，扭头看向面前的两个孩子。“你们回去也要注意安全，坐公交会好点，这附近很多黑车，千万不要打黑车。上公交了记得给阿姨来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我也好确认你们的安全。”

“会的，阿姨别担心，您照顾好松松就可以。”

宋泽一只是点头，拖着行李箱慢吞吞跟着妈妈走向检票口。顺利进站准备安检的时候，还转过身冲着依旧站在外面的两个人挥挥手，脸上难得有了淡淡的笑容。

靳羽嘉已经抱着余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冲着里面的人挥手告别之后，脑袋埋在余燃胸口，任由他轻轻揉着她的后脑勺。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会有这样的结局，明明那么努力上进，那么温柔善良，到最后还是被那些人逼着逃离。这次是真的离开了，去未知的地方，未知的学习环境，未知的周遭人群，要是再碰到那样的人，她又该怎么办……

宋泽一顺利上车，按照约定给已经在回家路上的靳羽嘉发消息，收到回复之后，想了想，还是补了句话发出去，随后收起手机，默默盯着窗外月台上的人群。

昨天下雪了，外面很冷，她的手冻得通红，连带着那些伤口又跟着痛起来。

整理行李的时候，她翻出了那个暖炉，盯着看了几分钟之后，把它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像是疯了般丢了大堆东西进去，彻底盖住那个小玩意，直到妈妈进来把整袋垃圾拎出去扔掉。

她坐在房里愣了很久很久，眼泪什么时候掉下来的都不知道。

毕竟要离开了，过去的那些回忆还是要有选择性地留在脑子里，不然东西太多，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整理。

就像之前在妈妈借来的高二数学课本中看到的双钩函数图象，她和他，过去迫切靠近，现在默默远离。

靳羽嘉收到短信，简单看了一眼，有些绝望地合上眼睛，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扎过。

不要跟卫儒孟说

半晌，她才重新睁开眼睛，敲了几个字回复。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跟其他人说，也都不会说的

如果回到当初，她或许会在接到卫儒孟的电话的时候就断然拒绝他的请求，或者在那天不要让松松出去见他，就让两个人的感情在初中毕业那个暑假前彻底画上句号。她希望松松能开心并且没有遗憾地度过高中，到头来，不仅不开心，还留了莫大的遗憾甚至悲哀。

光是想想松松这会儿可能会坐在火车上哭，她就心如刀绞。

宋泽一确实哭了，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在梦里见到了爸爸。

这次，爸爸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个小马扎，父女俩就这么相互靠着坐好，她始终默默听着爸爸说话，哪怕想跟爸爸交流，喉咙里也发不出半个字，像极了最近这段时间的她。

最后爸爸要离开的时候，她哭着让爸爸把她也带走，爸爸笑着伸出手。而她刚想抓住的时候，周围猛地全部变黑，而那只手也瞬间变成绿色塑料刀柄的水果刀，直直飞过来，吓得她边尖叫边往后退。

重新睁眼，列车还在高速运行，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窗边的女生从包里抽出张纸，给自己擦掉眼泪，重新靠在椅背上，两眼空洞地望着窗外。

她甚至在想，如果躺在轨道上，列车以这样的速度开过去，是不是压根不用感受到痛苦？好像只有那么一个瞬间，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后悔。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语文老师在课上说，海子写这首诗是有深意的，因为他选择离开的地方是山海关，正是面朝大海的位置。

选择告别当下，朝着大海，去往那个春暖花开的远方。

宋泽一再次合上眼睛，强迫自己第二次入睡。

黑暗中属于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