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羽嘉听到里面的水声,坐在餐桌边,有些无助地撑着脑袋。
大扫除的时候看见她卧室里的药,下意识就拿手机出来查了名字和功效,也差不多知道她现在的状况究竟是怎样。
因为怕她那个时候正好在徐御荣那边,才憋着没给他打电话问问。其实也不太好问,毕竟人家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把松松带在身边,况且他们各自的科室都很忙。如果问秦枫呢,秦枫肯定担心松松,而且估计还跟徐御荣待在一块,她八成会把这些事转告他,所以也不好问。
从高中开始就愈发不可控制的病情,到现在已经变成无法脱离药物的状况,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帮。松松太珍惜自己的工作,要她放弃现有的工作去国外治疗,那根本不现实。
她明白松松这几年变得爱笑是为什么,为了把最真实的情绪藏起来独自发泄,用表面的笑容掩盖内心的痛苦,最成功也最有效的方法。
这样前后的巨大落差能让松松每天活得有多痛苦,她不知道,也无法感同身受。
晚上,靳羽嘉躺在宋淮身边,呼吸渐渐平稳。
因为只是单人床,两个人勉强挤得下,但必须靠拢才行,再加上靳羽嘉睡觉本身就不安稳,脚直接架在宋淮身上。
还没能入睡的宋淮只是面无表情地拍着她的背,不想在靳羽嘉面前吞下那些药片,就只能等到她睡着才小心翼翼地再次起身,摸到床头柜上的药瓶,轻手轻脚地下床。
坐在客厅沙发上,宋淮默默端着水杯,盖着厚厚的毯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以往睡觉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留盏灯,至少在夜里起来的时候不会因为周围完全黑暗而突然崩溃。但是靳羽嘉不喜欢,甚至在睡觉前就关掉了床头夜灯。
她知道靳羽嘉不喜欢太亮的睡眠环境,但是自己实在没法扛过心里的莫大恐惧,只能独自坐在这里等着天亮。
没关系,明天早上没有手术安排,她可以在办公室睡会儿。
宋淮是被靳羽嘉拍醒的。
手里还端着水杯,整个人就这么缩在沙发上,毯子还勉强盖着,只是大部分都已经滑到地上。茶几上那盏小小的灯还亮着,大概是她心里的灯塔。
靳羽嘉就这么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抽掉她手里的杯子,眼里满是心疼:“你可以跟我说的。”
“你不喜欢开灯,我怕我开灯会影响你。”宋淮揉揉眼睛。“而且……我有点睡不着。”
“早上有工作安排吗?”
“但是我得去院里。”宋淮摇摇头。“昨天的病理分析会还没开,移到今天早上了。上周做了手术,但是出现了并发症,院里几个外科医生都对她的不良反应产生了疑问,我也是。”
“会议在什么时候?你到院里之后还有时间休息吗?”
“十点,应该能睡两个小时左右,如果之前没什么突发状况的话。”
“我陪你去院里吧,先去洗漱换衣服。”靳羽嘉心疼地揉揉她的脑袋。“你不能总是这样强迫自己。”
刚到医院,迎面碰上急匆匆赶来的护士。
像是终于见到救星似的,急救护士跑上前,来不及大喘气,直接在宋淮面前站定:“我记得今天您是普外这边负责急诊的吧?正好正好,总队医院送来的特警,出任务时为了给队友做掩护不慎中弹,之后在总队医院接受了手术,五天后发现还有弹片残留在体内,创口周围皮肤无明显红肿。另外在修复腹壁时不慎造成血栓,大量血液涌入右臂,目前患者右臂已经失去部分知觉。”
听完,连靳羽嘉也跟着皱眉:“这么严重?右手没了知觉以后还怎么做特警?”
宋淮立刻精神起来:“残留弹片的位置?”
“报告上有详细说明,总队医院设备无法精确定位,目前能辅助定位的机器只有我们院里有最新的,所以立刻就把人送来了。”
穿着白大褂的人几乎瞬间就把头发随手绑好,一副准备上战场的坚定模样。
三个人几乎同时往前走,护士把手里的夹板交给宋淮,让她确认情况。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跑了好几层楼都没来得及喘气,小护士一下子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已经通知了手术室,您准备妥当就可以立刻手术,此外您这次的一助……”
护士和靳羽嘉好奇地停下,转身看向那个突然定在原地不动的人。
宋淮在抖,肉眼可见的剧烈地颤抖。
靳羽嘉急忙跑上前,揽住她的肩膀:“你怎么了?松松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宋淮已经有些说不出话,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名字,脸色惨白。“他……”
靳羽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跟着顿住。
护士看到宋淮突如其来的反应,更加茫然。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夹板,不明白地盯着上面的字:“请问这名患者的信息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靳羽嘉回过神,冲着面前的人勉强微笑。“你去安排手术,宋淮我来照顾就好。等下她就过去,先给患者做术前准备吧。”
“行,那宋医生你尽快,院里手术室安排有点紧张,不能拖太久。”
宋淮被靳羽嘉扶进办公室,近乎慌乱地抓起药瓶,也没数究竟到了多少在手上,猛地全倒进嘴里,灌了口水。
“松松,他……”靳羽嘉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急得眼眶通红。“你们科还有其他医生能顶上这台手术吗?你要不……”
这么多年了。
期间没有任何消息,也没人传达过他的近况,就这么仿佛人间蒸发似地消失了这么多年。在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靳羽嘉甚至已经有点想不起那人的长相,只记得个模糊的轮廓。
但她知道,松松忘不掉。那个在她可以说是近乎苍白的人生里添过浓墨重彩的人,终于还是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并且是以这样的形式。
她该因为这个人“信守承诺”地没有在松松最重要的时刻回来影响她而感到庆幸吗,并不。不仅不觉得轻松,还万分惶恐。
要是松松无法做完整场手术,这不仅会给她造成心理上的再次创伤,指不定还会让她在工作更加艰难。不管怎么说,这场手术至关重要,如果真的有且只有松松能做,那她注定逃不掉。
“松松,要不你……”
“我得救他。”宋淮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豆大的眼泪就这么不听话地往下掉。“我发过誓的,我当医生是为了救人,不管怎么样,不管我认不认识他,我都得救他……”
靳羽嘉心疼地给她擦掉眼泪:“你真的可以吗?你要是撑不住的话,你要跟身边的人说,你不能硬撑的。要不我去找徐御荣或者秦枫,郑梓昕也可以,我让他们帮忙……”
宋淮摇摇头,随手擦掉脸上的眼泪,深呼吸。
看着她强行让自己的状态恢复正常的样子,靳羽嘉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我去手术室做准备,你就在这等我吧……应该很快就能好。”
“你不要逼着自己想太多,如果真的不行的话,你要跟助手讲,松松你真的……”
她甚至从来没想过之后还能有机会碰见卫儒孟,哪怕是以这样的方式。
松松躲到这么远来,避开妈妈,避开曾经认识过的所有人,朋友圈子仅限他们几个,为什么到头来还是逃不开这种不知道算不算是开玩笑的命运安排。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针对她,为什么要逼她,她还不够痛苦吗?
黑暗中属于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