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超市回来,两个人又起了分歧。宋淮坚决让他睡床上,自己去睡沙发,他坚决不同意。
争执不下,宋淮干脆坐在沙发上盯着他,面无表情:“要么你现在下楼开车回部队,要么赶紧睡床上去,没有第三个选项了,自己选吧。”
“我抱着你睡。”
“做梦吧你。”
卫儒孟委屈巴巴地挪到沙发边上,单膝跪在她跟前:“我不想自己睡……”
“你多大了还不能自己睡?”
“我不想在已经有老婆的情况下还自己睡……”
宋淮也忍着脾气重复了一遍:“你多大了还不能自己睡?”
“那你睡床上,我睡外面。”
“现在下楼开车回去,以后也别来了。”
卫儒孟也不想真的惹毛她,还是慢吞吞地起身进卧室。瞥见柜子上摆着的瓶瓶罐罐,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有点难受。
宋淮跟在他身后进去,从衣柜顶层抽出厚被子丢在床上,自顾自抱了床上原有的被子,顺手抓了个小药瓶,直接关上门出去,表情臭臭的,也没跟他说晚安。
直到外面没了声音,卫儒孟才小心翼翼地走到柜子边,把那些小药瓶子都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研究过,叹着气重新放下。
有镇定的,也有助眠的。
通过这些就能知道她平时的睡眠完全不好,甚至连稳定的精神状态都难以在脱离药物的状况下保持,刚刚她带出去的应该也是助眠药物。
熄了灯,卫儒孟回到那张单人床边,借着窗外的光铺好床,却一下子没了睡意,轻手轻脚地拿了手机,打开房门出去。
她已经睡了,茶几上还放着正散发光芒的小夜灯,药瓶和水杯就摆在旁边。淡淡的光洒在她脸上,似乎给她镀了圈金边。
大概是因为怕黑才开着小灯,他记得她说过,从那之后,她的世界就只剩下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走上前去,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她嘴角落了个吻,甚至蹲在沙发边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一阵子。等到腿有些酸的时候才回过神,重新直起身子,也没按灭她的小夜灯,屏着呼吸回到卧室,合上门。
坐在窗台上,思前想后,他还是把电话拨出去,惴惴不安地等着。
他不敢确定这个时候打电话符不符合规定,但是他就是想试试看。如果能得到肯定的答复,那他就可以不用再犹豫。
意外的是,电话那头终于还是传来了疲惫但惊喜的一声“喂”。
“爸爸。”卫儒孟小声开口。“是我。”
……
早上起床的时候,听见外面的声音,卫儒孟下意识往外探了探脑袋,确认那是油下锅的声音之后,美滋滋地跑去卫生间准备洗漱。
宋淮正安心盯着锅里的鸡蛋饼,腰突然被圈住的时候还差点吓得把锅铲扔出去。惊魂未定地看过去,直接翻了个白眼:“把衣服穿好。”
卫儒孟岔开话题,手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声音还带着晨起时特有的懒散:“在做什么?”
这种简单的慢节奏生活他简直不能更喜欢。
以前外婆还在的时候,他也总是大清早就爬起来跑到厨房门边,盯着外婆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地准备一大家子人的早餐。这些年以来,队里出了太多次任务,节奏快,他也必须让自己适应,夜梦中也无数次回想起家里慢悠悠的生活节奏,直到现在重新置身这样的场景。
更何况,准备早餐的人是她。
那瞬间甚至让他觉得梦幻得有点不真实。
但真正把她圈在怀里,大脑又清晰地告诉他,这都是真的。简单的慢节奏生活是真的,准备早餐的人是真的,她也是真的。
“鸡蛋饼。”宋淮无奈地拍拍他的手背。“我要翻面了,你松开,不然得糊。还有,不穿好衣服别吃饭了,直接回你们部队吃食堂去。”
这招在他身上出奇地好用,等她把饼装进盘子里,那人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桌边等着吃饭了。
洗锅的时候,腰再次被圈住。
“你别动了,赶紧吃饭去,等下冷了就不好吃了。”
“跟我回家吧。”
寂静。
卫儒孟并没察觉到她的异常,声音还是低低的,还带了些宠溺:“我想带你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们回家吧。”
水龙头被关上,宋淮双手撑着洗菜池,垂着脑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理由?”
“我想要个自己的家庭,但是不是在这里……我想你在我身边,我们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
“你觉得哪里才是不陌生的地方?”
“家里,大院。”
“我的工作怎么办?”
“让院长写封推荐信,然后院长和主任签名,你就可以去军区医院工作。我可以找人把你放进外科,并且……”
“卫儒孟。”
被点名的人终于听出某些地方不太对劲,下意识松开手,愣愣地看着她转身盯着他的眼睛。
“我昨天就说了你得寸进尺。”
两眼通红,甚至已经开始颤抖。
他想抱她,却被她无情推开。
“这个地方或许对你来说陌生,但是对我来说,这是我能坚持到现在的理由。还有工作,这是我自己争取到的,你这样自作主张替我想好了之后应该怎么做,这跟我妈妈当年的做法有什么区别?”
“我……”
“你说的家,你可以说那个地方让你觉得熟悉并且很有归属感和安定感,但是那个城市给我带来的伤害是我这辈子怎么都忘不掉的。我不想回去的理由很简单,光是踏上那片土地,我都觉得痛苦大于所有的一切,所以我躲了这么多年。哪怕你说你可以帮我铺好之后要走的每一步路,我都觉得那是对我这么多年的忍耐、坚持和回避的一种羞辱。还有你刚刚说……”
他说他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家庭,这无异于打在她脸上的响亮耳光。
曾经知道诊断结果的时候,她还觉得没什么,毕竟那个时候还没想过未来的事。现在听到这句话,讽刺之余,还觉得当初的自己简直是个不知道多乐观的乐天派。
家庭……多好笑的词,多可笑的愿望。
等到她终于失声蹲在地上,卫儒孟才有些慌张地去拉她,却怎么都是徒劳:“对不起,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真的……我没有强迫你做什么,我也不会强迫你的,对不起……”
手里不合时宜地开始震动,他接电话的空档正好被她找到机会跑走,然后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听着电话那头领导的问话,他敷衍地回了几句就挂掉,有些无力地敲着房门。
他能清楚听见她痛哭的声音,像是抵在他额头的枪口,随时能扣下扳机。那种心痛到窒息的感觉好像时隔多年又回到了他脑子里,眼前还闪着阵阵白光。
部队的电话再次打过来,他也没办法两全,只能走到窗边接起。满是歉意地跟领导保证立刻回去之后,这才挂了电话重新回到卧室门口。
嗓子也跟着难受起来,不知道应该跟她说什么。
“部队里临时有事,我得先回去了……”
里面的哭声渐渐变小。
“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很抱歉……”
“回去吧。”
“真的对不起,我……”
“我没事,回部队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你先出来让我确定你真的没事,这样我才能安心回去。”
门被打开,宋淮满脸眼泪地握着把手,被他带进怀里抱住。
“对不起……”卫儒孟轻轻揉着她的脑袋。“我没想那么多,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了,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真的。”
“回去吧,我也该去上班了。”
“我送你过去。”
“不用,走路过去就几分钟,比你开车快。”
“那……那我下次有空了还能来这里看你吗?我会好好学做饭,不会成为你的麻烦,你不要不让我见你好不好?”卫儒孟不确定地看着她,多少有些讨好又轻哄的意味。“我……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我以后不会说这种话了,你不要丢下我……”
宋淮没点头也没摇头,就这么看着他,眼睛还是红的。
卫儒孟大概明白过来她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心疼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小心按着她的后脑勺,直到她稍微缓和了情绪,才在她额头上落下轻吻。
“回去吧,别耽误了。”
他还是不太放心:“那我先回去了,到了会给你打电话。下次有休息就过来看你,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累。”
把他送到门口,目送他下楼,她这才关上门,整个人贴着门滑到地上,止不住地掉眼泪。
黑暗中属于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