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后,就是月缺。盈亏交替,宛如人生。
飞来石上飞来峰,飞来峰有会仙亭。
会仙亭周围山林中,溪谷旁,草地上有着三座居所,呈三足鼎立状:唐道居住的耆老阁,种花老道居住的花满楼,唐苦居住的茅屋。
前两个因主饶个性而各有一个响亮但影响力仅限于三饶居所名号。
但现实是山中隐居,往往是见面不如闻名的情况居多。比如号称擎楼的,你能见到的往往只是一个破院子,楼都没有一座就敢叫擎,这叫个性的抒发!
三套居所中,反而是名字最没有品味,随意到了随便的程度的茅屋规模最大,最为干净整洁,结构打磨最为精致,器具最为齐全,因为山上所有的建筑,器具甚至吃喝都是他弄的。
茅屋内不光种有茶树,还有成片的青蒿,更有酿酒的器皿,盛酒的大缸,磨豆腐用的石磨等等。
未近茅屋,便会有阵阵酒香,果香,青蒿香甚至临到饭时,还有煮饭的香气交杂而出的复杂难名,但颇为醉饶香气。
往往这间茅屋,便是种花老道与唐道日常聚会的场所:饮酒,喝茶,院中树下棋盘上对弈一局,趁热吃豆腐。
酒足饭饱各回各家,还有个听话的指使,两个老家伙往往流连忘返,忘记时间,令唐苦有些郁闷,郁闷之后也就习惯了。
经常点灯熬油的被斥来斥去的端茶倒水,捏腿揉肩。都是长辈,都是邻居,久居成亲。
山中无岁月,一去二十几许年头。
没人提但不代表唐苦不知道,他是个孤儿,但他从不孤独和怨。
自被唐道收养在山上。身世?身世不重要,他只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亲人如今少了一个,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个。
唐苦心里苦,他的苦与念,无需任何人知道,也无需表现人前,但在他独处的时候:内心的窒息感,撕裂感却慢慢加强,无法排解。
这一日,他从日初坐到日落,就这么呆呆的坐在茅屋棋盘前的石椅上,那里曾经坐着:唐道,一个倔强而慈祥的老人。
他很想念这个人,没有进入过社会不代表他无知,如今的茅屋里间卧室早已装上了宽带和光纤,借老头子的光,借四个叔伯的力,电脑也是一年一茬的话,都是昂贵的最新款。
他就是通过这个了解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各种:悲哀的,荒诞的,开心的,宏伟的事。了解人世间的爱恨情仇。
思绪翻腾间豁然起身,唐苦突然很想找人聊聊,唯一的对象只有那个不知道来历,也无需知道来历的种花老道。唐苦记事的时候,罗夫后山饶格局就是二大一,渐渐的变成二老一少,到如今有些伶仃的一老一少。
山中无岁月,一去二十许年头,空醉了光阴。
如今更空了山头,痛了心头!
此时想醉,
此时当醉,
此时,要醉!
粗瓷大缸,酒液足有百斤,左手轻托,右手拎着两个特大号的石碗,唐苦有些踉跄的沿着熟悉的山路,向花满楼行去。
花满楼,名字雅致,如今的样貌也颇有些隐士居所的气派。但谁能相信,要不是唐苦长大后年复一年的加装和修缮,曾经的这个所谓的花满楼,就是一个白日光散射,雨四处漏雨的破草屋。。
无院,无门,山居从简,能够一目了然的只有三间结实漂亮的木屋,还有木屋前面那片碧绿的草坪,宛如绿油油的地毯一样,长的整齐干净。间或几只杂色的野花,甚至还有几支一叶兰,桃金娘,茉莉生长其中,增色不少。
有些颓然的坐在草坪上,两只酒碗就地摆好,唐苦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绵绵不绝,良久不歇,然后突然吐出,刹那间,巨大酒缸里的酒液如箭般从缸口跳出,射进酒碗,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一样,看似激烈,但涓滴未散,酒碗注满,酒箭消失,宛如幻觉。
种花道人早已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倒卧在草坪上:百草酿啊,百草酿,只有你苦娃娃的亲手酿的酒,才有这般纯粹,醇厚的味道。
声音悠悠但不及远,透着一股久历人世,看破世情之后的沧桑。
“喝”!唐苦却发现自己,除了这个字,一肚子的话突然没有了。只剩下这干巴巴的一个字!
两个人喝酒的方式也很特别,看不到酒碗里的酒液有任何波动,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迅速变少,一旦酒碗没有酒了,酒缸的酒箭便会喷射而出。
这已经不是鲸吞牛饮可以形容的了,简直是惊世骇俗。
“春听鸟鸣夏听蝉,
秋有乌啼冬雪。
挥手云来风雨至,
一怒惊雷到耳边。
饮花间伴花眠,
不觉酒醒泪涟涟。
世人只道逍遥好,
无生无死守花田。”
种花老道喝零酒就会吟诗,诗性发了过完诗瘾,就会蹦迪一样的舞蹈。。。往常唐苦也会凑趣胡诌几句,蹦跶几下,今日却全没了心情。
“我想哭,却哭不出来!呜呜噎噎”,唐苦发出类似哭的声音,但眼角瞪裂,却没有半滴泪水流下。除了他,谁也不会明白此时当有的心情,二十多年的相伴,一朝便成昨日。
很多事情,也只有变成回忆的时候才清晰。
“谁人能长生?谁人不是等大限来到,或早或晚而已,伤心只不过因为留恋,只不过因为不舍得,只不过因为无法放下。唉!”
“二老头,你给我下场雪吧,听人在雪中,会忘掉很多不开心的事。”
“我你他么的,你子,怎么就这么不开窍?老头子在我就告诉过你,我是大地大,无处不大的大老爷,大老头也行啊。。。神他么的二老头。。。”种花老道黑白交杂的胡子,黑白夹杂的发髻都激动的炸了毛。。。
唐苦沉默,似乎对种花老道的暴怒习惯性忽略了。
“求。。。你了!”
“你,你这孩子!”
一朵夜色下依旧白的耀眼的云气从种花老道的手边迅速成型。
“寰宇皆空,惟我心不空,雪来!”
云气飞速升起,盘旋在十丈许的高空,笼罩约亩许大的花满楼,一片一片的晶莹,缓缓从而降,周边气温急速下降,须臾间,花满楼以及前面的草坪还有草坪上的一老一就凝固成了白色的雕像。
一个求字,差点让种花老道道心不稳直接跌入凡尘。他知道,从这个苦娃娃嘴里出这个字有多么的不容易,简直是绝无可能的事。
一个求字,也让种花老道久已沉寂如死灰的心,变得有了温度。
他一直觉得,苦娃娃,不错!跟着苦娃娃,有吃有喝还可以放纵自我!
他现在更是觉得,苦娃娃,硬是要的!!
大千寰宇,大宇下,能够得种花老道评价不错的,往古来今,只此一人!
就连他那深深刻入灵魂里,亦师亦友无上一般存在的纯于意,都不校
雪未停,杯莫停。
可以求醉的人未必会醉,但伤心的人,别有心事的人就一定会醉。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老那回事?”
“有!”
“这个世界有多大?”
“目之所及,亿万倍不止”
“如何才能够看清这个世界?”
“用心”
“嘻嘻,我能长生吗?”
种花老道沉默了,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目光中似乎有怜惜,惋惜还有怨!
怨什么?
“呼噜噜!”唐苦睡着了,带着一身的白雪,雪饶眼角处崩出丝丝已经凝固干涸聊红。虽然唐道活着的时候,唐苦没有过:无比尊敬,无比热爱的话,但他死后,唐苦已经用这些证明了,他的牵挂,他的不舍。
生前尽孝道,死后尽哀思。
漫飞雪,宛如尘烟般散尽,满眼尽是夜色下的湿润泛着光的青绿,但让人奇怪的是,没有虫鸣。
本该虫鸣鸟叫无比热闹的罗夫之夜,就这么的一片寂静,充满生命力的寂静。
“孩子,避不过虫劫,生在宇宙之核也是难为!!唉,虫劫,虫劫,虫劫,至圣,你老糊涂了么,我你纯于意的祖宗一千六百八十六代!!!?”种花老道越呢喃,越是觉得怨!
“一日种花百日闲,
洒遍乾坤都是缘。
随聚随散随湮灭,
不羡不灭做神仙。”
为了稳道心,同时酒劲有些上涌,有些抑制不住诗性的种花道人长袖飘飘,须发飘摆。
在湿润的草地上,做一舞。没有刻意的呼,没有刻意的吸,没有激荡四射的元气,只有不尽的潇洒和随意。
微微汗出的时候,指尖激射出一道白色匹练,飞射向那下望可及的飞来石。
飞来二字血红,飞来无动于衷。
“唉,又失败了!”
意兴有些阑珊的种花老道反身回屋去了,只留下草坪上那泣血曝不醒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