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唐玄手掌向后猛拍,激起一道绿色的狂卷。
速度渐缓的黄金舟再此向前飞窜而去。在绿色的雾气中,游弋出平滑而干涩的通道。舟驶过,雾气渐渐合拢,遮蔽了痕迹。
唐玄凝目向前,远方假想中的斑驳的树皮更大,但距离似乎切近,又似乎遥远。
“呜唐玄,好渴,还有水么”?蔡姚的声音传来。曾经龙精虎猛一个闺女,发型冲不乱一如其个性,如今却变得憔悴异常。发丝垂落,脸颊苍白,嘴唇布满干裂的沟壑。
“水,水”,温笑歪倒在舟内低低的呼唤着,意识有些模糊。
而姜剑眉一动不动,一动不动的静坐着,支起一条腿,浑身微微的颤抖着。她双目紧闭,睫毛微微颤抖着,嘴唇上下蠕动,情况也很不好。
一阵揪心的感觉,蓦然涌上唐玄心头。
谁也不知道黄金舟究竟在这个绿色的世界行驶了多久,谁也不知道它还要继续向前多久。
“都怪我”,唐玄自嘲的叹息着,三玄指环空间内,食物还有一些,但清水却没了。手掌一翻,他取出三个闪着金属光泽的缸子,这还是北擎戍边时候的粗糙货。
这个世界,有巨树,远在边有无数巨树枝,高挂半空有粗糙的树根,伏低在雾霭沉沉的下面,唯独没有水。
爱过才知情重,没水才知心痛。
轻轻将三女并排横向放好,唐玄走上舟首,将三个大缸子心放在舟内,他挺直了身子。
一声轻喝,唐花飞出,漫淡白色的花与青色的叶子飞舞。
唐花如绣球,花与叶如白绿交错,游走空的长龙。最后,花与叶在唐花的牵引下,纷纷落在黄金舟内。
清新如雨,漫飘落,黄金舟光芒淡淡,在此时寂静而新绿的世界中,渲染出一片如诗如画的不断移动的华彩。
花与叶,如雨落:落在游荡在舟四周的绿色雾气上,打着旋消失不见落在温笑、姜剑眉、蔡姚的身上、脸上、唇上,三人下意识的吞咽着,咀嚼着,但唇瓣干涸依旧,似乎里面没有任何水分一样落在狭仄的舟舱内,铺了厚厚一层白绿间杂的美丽的毯子
更落在那摆在舟首的三个大缸子内,一时间,漫自然的幽香阵阵,沁人魂魄。
花与叶依旧不断坠落,更遮蔽了蔡姚等人投向唐玄的无神的眼神。在她们眼中,唐玄似乎与这花叶雨合二为一,看不清,看不到。努力眨眼之后,飘落依旧。
唐玄表情平静,蹲下身子,双眉一挑,唐花再此升空,牵引出更多的花与绿叶从而降。
他右手一伸,左手并指在露出的右腕处一划,上面原本并未复原的一条狰狞的血线,再次清晰,快速渗出殷红。鲜血一滴滴,然后一汩汩顺着手腕,蘸着草木的清新,落入到一个大缸子内。
唐玄剑眉紧皱,强烈的痛楚使得他额头迅速渗出汗水,汗水尚未滴落,他原本红润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起来。
唐玄双眸闪着光,身体一阵阵虚弱感袭来,但他手腕却凝住不动。只有在血流减缓的时候,左手剑指才会再次划出,鲜血崩出,精准的落在缸内。缸内血液渐多,泛起丝丝缕缕腥甜的香气,如同一杯正在弄好的果茶。
黑衣挂风,落满白绿发丝莹润,黑白浮空,肤色惨白如雪,更有鲜血如注,染红了唐玄眼前的世界。
这是唯一让三女熬下去的办法。他必须要保护她们,带她们平安离开。至于为什么,唐玄没想过。可能大家关系好吧,又可能因为他是男人。
一个大缸子
又一个大缸子
第三个大缸子!
空中唐花蓦然一滞,接着消失。接着唐玄丹田内,唐花奄奄一息,一颤一动的旋转着。曾经成人拳头大的唐花,如今只有婴儿拳头般大,色彩暗淡。
望着缸中殷红、新绿、淡白交错的景象,唐玄眼前一阵模糊,旋即咬牙强忍着这种眩晕福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在唐玄心中不外如是:敌人很好吓唬,但搞笑的是自己人拼命跑,都快渴死了,竟然还没跑到敌人面前,接受受降。更可能所有人还没到希望的出口,便会变成无意义、无意识的浮尸,倒毙在还算美丽的黄金舟上。
唐玄没有对任何人过:我爱你,我喜欢你,我要为了你这个那个,但危机时刻,他愿意为身边的自己人,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他觉得这么做,很有意义。
但你要问他这种意义是什么,他可能又不上来,兴致所至,做便做了,无悔!
强睁双目,遥望那棵呆头呆脑的大春,唐玄有点怀疑它并非真傻,而是装傻。她们这些人,明明离他有段饿死了都难以企及的距离,你害怕给谁看?
猛的摇了摇头,摒弃了心中的杂念,唐玄蓦然吸气。
他不顾唐花的抗议,再次将之召唤而出。唐花爆燃,火焰心的包裹着三个闪烁着生命光泽的不锈钢容器上。
缸内斑驳的液体,伴随着火焰的舔舐,殷红、淡白、新绿不见了,变得清澈而浓稠。一股奇异诱饶香气,萦绕而出。
此时唐玄已经摇摇欲坠,但他必须坚持,他也始终在坚持着。尽管这种坚持持续了许多时间,无数次,很苦,很悲。
“喝吧”,唐玄的声音很温柔。温笑、蔡姚、姜剑眉依次贪婪的吞咽着缸内清彻浓香的液体,到后来更是一把抓住缸体,自行喝了起来。
缸内涓滴皆无,三女同时做着高举、下倒、用力抖的动作,意犹未尽。
然后便是缸子落舟清脆的撞击声,三人不约而同的昏睡过去。
三人昏睡,唐玄松了口气,仰头望着最后一撮飘落的花与叶,瞬间感觉旋地转,一屁股坐到了冰冷的舟仓内。
他深吸气,闭眼强行吐出浊气,猛睁眼眩晕、手腕剧痛、元气匮乏、身心疲惫,千万种难受无法形容,又使得唐玄眼前的世界发生重影,再度欲要昏迷闭眼唐玄猛的举起双手迅疾有力的揉搓着面颊,抓扯者头发,直到揉搓、抓扯的痛感,唤起心底的一丝清醒,一任面上、发丝上,沾染上血色
反复斗争了良久之后,唐玄才慢慢坐直了身子,心将三个缸子收好,还闻了闻:“真香,要不是知道是自己的血搞出来的,我都想尝尝了”,
唐玄嘀咕着,臆想到了自己喝自己血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彻底清醒了。
盘膝,正坐,默念玄玄气口诀,强行催动唐花旋转,直到它分理出第一缕纯白的气丝。
唐玄知道,当三女再次醒来的时候,仍旧是一副奄奄一息,干渴难忍的饥渴相。而那个时候,便是他借着漫花雨掩盖,强行自残的时候
许久过后,听着三女的平稳的鼾声,唐玄睁目,吐出一口灰白色的浊气。
此时,虽然他面色依旧苍白,整个人都瘦了几分,但双目神光依旧。唐花虽然还是婴儿拳头般变了,可是
呼吸之间,仍旧元气澎湃,给了他不少撑下去的信心。
时常割脉放血,养着三个奄奄一息的病号,也就是唐玄强韧的神经,才能自得其乐,才能笑得出来。
世界似乎发出一声叹息,含义莫名。彷佛它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事情的经过,可并没有话,似乎在努力的想着“办法”。
唐玄从这声隐约的叹息中,听到了:疑惑不解、恐惧怜悯、犹豫,甚至还有一丝哀赡味道。
所以他笑了,若是自己每一个行为,都为了收获共鸣的话,那么这种行为,还有什么意义?
他不需要谁理解,更不想蔡姚她们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她们活着,跟他一起走出这片美丽但清冷的世界,那便够了。
黄金舟在唐玄的催动下,再次箭矢般射向大春。
而道隐归藏内化生法圈的动荡也愈加剧烈。百余道切割时空,撩乱岁月的光丝,带着大道的无情,毁灭地的律动,卷动了万千光影,照澈暗沉沉的地下世界。
它们一动,苍生往逝平静万象古园平静如火如荼的无生海、十八层地狱平静道一楼、三十三平静日夜轰鸣震动地的破法楼平静
似乎都被压制,只有炎山火光冲,弱水轰鸣而上,很是不服的样子。
李元真很急,抓耳挠腮的等待着。一直兴奋没有结果,开怀演变到现在成了焦急。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他有些崩溃,甚至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那片世界,他看不穿,看不透。而古今镜此时无疑不能强行使用,否则非彻底崩溃不可。
那里对于他而言,是少数几个不可窥之地,偏偏又关系到他堂堂神裔李元真、道隐归藏这个大宇最大势力的主人未来自由的大计。
百感交集之下,又烦,又气。
化生法圈乱动,其上空隐藏在蓝之后的有着:宁古塔群镇神寺,岗萨启呵神山世界,便跟着金光大放。
光芒无数,如尖针般戳破蓝,戳进北昆仑被厚厚冰雪覆盖的地面。然后就这么收缩着,放射着,循环往复。
神山世界唯一的生灵,那个寂然不动的僧人,座下纯白旋转的云雾莲花,双目澄澈如世上最纯净的水一般,似乎可以通明无尽。
目光扫向道隐归藏的方向,然后又转向茫茫北擎邑,迷失深渊的方向,淡淡凝注之后,僧人双目中似乎有黄金色舟、绿色世界、穿梭等等影像一闪而逝。
“纵有三千烦恼,不如拈花一笑”,声音轰轰,宛如佛音降世。神山世界群起而回应。
僧人手指慢慢伸出,长眉微动,似在犹豫。
目光转动间,再次降临北昆仑,深深凝注之后,转向遥远的迷失深渊。
“南无阿弥陀佛”,随后一指伸出,一道细不可查的金丝,激射而出,眨眼便飞逝无踪。看方向,正是北擎邑、深渊之下!
僧人满目悲悯,无数年来第一次动心、动情、动念、动手,只因那带着一朵上入地古今皆无,不断以血饲饶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