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坊还是原来的模样。
满厅的绣架,桌上还有许多未完成的绣绷。
不少气质不凡的女子在一处绣样面前,捂嘴轻笑,似乎对那绣样赞不绝口。
苏念有些好奇,想上前看一眼,却被一道声音拉住了脚。
“你来了,先坐。”
苏念回眸,还是上次那名女子,今日她穿着一身粉色轻纱,眼里没了上次的傲慢,反而多了几分愁绪。
苏念闻言倒也不客气,就着身边的小桌坐下。
随后,很快就有丫鬟替她上了茶。
这倒是让苏念有些受宠若惊。
“年姑娘是吧?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么客气我倒不好意思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两日我得了一件衣裳,听集市的人说,是你改的?”
说着年秀秀就让人将衣裳拿了出来。
赫然就是苏念改的那件小女孩的衣裳。
“是我改的,年姑娘这是?”
“是就好了。”年秀秀将衣裳放在桌上,轻轻抚摸了一遍接头的地方,平整的几乎看不出痕迹,眼里有着莫名的光。
“我从小出生于年家,一个媲美皇家绣坊的家族,所以,我从小便学习刺绣,为的,就是将年家的光荣继续传承下去。”
见年秀秀突然有些悲伤的语气,苏念眨了眨眼,不敢打扰。
原来刺绣名家,真的是可以与皇家绣坊媲美的,只是……年秀秀怎么会到这个穷乡僻壤来?
“前年,父亲让我给宫中的娘娘绣一套宫装,要在她生辰宴上穿着,可我没有想到她会穿着衣裳跳舞,结果……衣裳崩了,年家受了我的牵连,被贬到了这个地方。”
“崩了?你是用什么针法做的衔接?”
苏念有些不可思议,哪怕是再落后是针法,也不可能让衣裳直接崩掉了,最多了穿久了,崩掉才是情有可原。
刚刚缝制好的衣裳,怎么会崩?
“与针法无关,我在她的衣裳上绣了一只金翅的凤凰,为了达到效果,我用了盘金绣,可衣裳用料太大,凤凰的绣面也大,绣出来后,效果确实很漂亮,可,太沉了。”
说着,年秀秀的眸子便垂了下来,“我的衣裳,一开始被赞不绝口,成了连累全家的罪名,父亲说我自作聪明……明明平铺刻轮就可以绣出的纹路,偏是用了盘金。”
“所以,你是想知道,为何我缝制的衣裳可以这么紧实?”
苏念算是听明白了,年秀秀当初那件衣裳,定然是所有的纹路,为了达到金光闪闪的效果,都用了盘金绣,所以导致整件衣裳太沉,衔接的绣线撑不住衣裳舞动的重量,所以在那位娘娘献舞的时候,崩开了。
“你这个针法,我试过了,若非大力撕扯,是不会崩开的。这衔接的地方也是若有若无,这还是粗布料子,若是好一些的料子,看起来应该是天衣无缝的。”年秀秀笑了笑,眼里有几分歉意,“上次是我有眼无光,失礼了,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说罢,年秀秀起身就要作揖。
这一下,倒是让周围不少绣娘的目光都飘了过来。
苏念当然不好意思就这么受了她的礼,赶紧伸手去扶,“年姑娘,别这样,我年纪小,上次是我太莽撞了。”
守在门外的丘山忍不住扯了扯眼角。
小丫头还挺能装,明明回家说梦话都在骂这个绣坊目中无人……
“喂——”
耳边传来两声口哨,丘山不耐烦的回头,方才那小厮正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骨头,在丘山跟前晃悠。
骨头!?
丘山眸子一瞬间就冷了下来,他在苏念身边可都是吃肉的,这家伙竟然要给他啃骨头!?
还有别人的口水!?
“啪叽——”
骨头一下就被丘山一爪子拍没影了。
“不识好歹!跟你主人一样!”小厮气的两眼冒火,本来还想着这狗看起来高大威猛的,想骗骗好感,给他摸一把,没想到这么硬,连吃的都不馋。
“哎,听说年老爷家也有一条这么大的,要不……”
“这狗骗不走啊!”
小厮没好气地给自家兄弟一个白眼,索性不再搭理这狗了。
却不曾想,他那兄弟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块肉,还有些血淋淋的,一看就是刚宰的猪肉。
只见那块肉“嗖——”的一下就飞到丘山跟前,溅了一地的血红。
丘山几乎想就地咬死眼前这俩个小厮。
但,苏念说了不能惹事。
他忍了。
伸出爪子,麻溜地将那块恶心的肉扫进了一旁的草丛了。
“这?!”那小厮也是目瞪口呆,“这还是狗吗?那可是我刚买的肉哎!我的银子哟!”
说罢,那小厮就一头栽到草丛里找肉去了。
丘山冷眼旁观,还不忘丢给刚刚丢骨头给自己的小厮一个嘲讽的眼神。
小厮嘴角扯了扯,没错,他又被嘲讽了,他没看错了!
他一天内被一条狗嘲讽了两次!
……
而房里的苏念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年秀秀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终于是求得了让苏念教她衔接的针法,并且答应苏念,往后这绣坊的缝制成衣,苏念想接多少件,便接多少件。
一件一两银子,不收押金。
但苏念只能在绣坊做,不能带回村里。
苏念自然是明白的,毕竟这可是值钱的物件,不交押金要是没了,年秀秀也负不起责任。
等苏念好不容易教清楚年秀秀,太阳都快落山了。
年秀秀想邀请苏念年家府邸吃饭,却被苏念拒绝了。
“不行,我得跟车回去,不知道大娘又给我接了多少活儿呢!若是家里的活儿赶制完了,我就跟车来绣坊干活。”
年秀秀倒也不再挽留,“我送送你。”
出门,年秀秀就险些被谁在门口的丘山绊倒。
眼瞅着进出的客人都避开丘山走,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下午都没人打扰她和苏念了。
“这……这是?”
“这是我家的狗,叫丘山,不好意思啊,打搅你生意了。”
苏念不太好意思地伸手摇了摇丘山,还不忘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以示惩戒,“你干什么霸占人家店门!”
睁眼的丘山不耐烦的叼起苏念手边的绣线篮子,起身就走。
“它脾气还挺大……”年秀秀看着丘山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养了一条这么大的呀,我父亲倒是也养了一条,只是凶的很,最近一直拴着不敢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