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火教至木教的路上,万里红妆,红妆队伍蜿蜒数里,一路全是驻足的百姓,赞美祝福声不绝于耳,一路鲜花满天,此婚姻之盛大,直令人叹为观止。
队伍在五日后终于到达了木教,而队伍中间的鸾舆凤驾,透过红色的纱幔,可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端坐着一位女子,她以扇掩面,在纱幔被人先开后,她素手一抬,搭在了下人的手中,微提着大红嫁衣宽大的裙摆,姿态优雅的下了轿撵,在百姓及木教众人的祝福声中,缓缓朝站在大门中间,同样一身大红喜服的男子走去。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可不是,一个是木教教主,一个是火教的掌上明珠,简直是天赐姻缘啊!”
“太漂亮了,听说婵羽小主灵动可爱,心地善良,教主能娶到婵羽小主,真是咱们木城之幸啊!”
“唉,之前不是传言说,教主会娶水教的月潺小主吗?这怎么突然换成了婵羽小主了?”
“你这消息都快成上辈子的事了,如今谁不知道,月潺小主犯了大错,被冽寒宫主关押了起来,据说是在一个及冷的地方,估计啊,这辈子都难在出来了。“
“真的啊?月潺小主可是冽寒宫主的亲妹妹,他真的忍心一辈子关着她?”
“当然是真的,当初月潺小主犯下了大错,让冽寒宫主差点杀了她呢,后来不知被谁救了下来,这才一直被关着,到现在啊,都有两年了。”
“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大错,能让冽寒宫主如此狠心。”
“教主们一向深明大义,肯定是很严重的罪呗,才会如此待她。“
“这样看来,还是婵羽小主和咱们教主有缘。”
“谁说不是呢!”
众人七嘴八舌,说的火热,可众人口中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两人,眼里都未见有半分欣喜,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乌云密布,淡漠如常。
今日正是木教教主林朽阁主与火教的婵羽小主大喜的日子,在两人看来,一个是五教内,所有小主中最受自己喜爱的妹妹,一个是自己心中暖心的哥哥,两人也都各自心有所属,原是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可是命运弄人,硬是将两人捆绑在了一起。
婵羽双眼含泪,越靠近林朽阁主,她的脚步越是沉重,感受到泪水即将溢出眼眶,她忙缓了缓步子,仰起头,想要将泪水逼回,可这一抬头,她便呆立在原地,久久不敢眨眼。
木教大门的正上方,屋顶之上,一个浑身是血的灰衣女子,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神淡漠无波,一片死寂,空洞的如同一个死人,她脸上的皮肤无一处完好,全是褶皱的疤痕,称得上是面目全非,
看上去狰狞无比,异常吓人,加之她此刻一身灰衣及身上大片大片的鲜血,还有那凌乱的头发,任谁看了都会误以为是白日见了鬼。
可婵羽不仅不怕,反而向那女子的方向走了两步,原想压下去的泪水却是如何也收不住了,全数涌了出来,她抬起手,似是想要触摸那女子:“煴,是你吗?煴?”她嘴唇颤抖,声音都抖得听不出她在说什么。
那灰衣女子只是又静默的看了她两眼,便消失不见了。
“别走,不要走!”婵羽慌忙挽留,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热闹着八卦的众人这才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而站立在大门口的林朽阁主也走了过来,看着她微微蹙问眉道:“怎么了?”
“林朽哥哥,是煴,我看见煴了,她来了,刚刚,她就站在那里。”婵羽此时也顾不得掩面了,死死的拉着林朽阁主的衣袖,指着屋顶急迫道。
“你说什么?”林竹阁主先是看了空空的屋顶一眼,不确定的问着。
婵羽疼的倒吸一口气,林朽阁主握着她双肩的手很紧很紧,可此时,她却顾不得这许多,眼里全是肯定与欣喜,不停的点头道:“是真的,林朽哥哥,她刚刚真的站在那里,你快去将她找回来啊,你快去啊!”婵羽推搡着林朽阁主,急的直跺脚。
原本激动的林朽阁主又突然冷静下来,松开了婵羽的肩膀,看着屋顶的方向,眼眶泛红,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朽哥哥——”婵羽不解的轻唤道。
林朽阁主声音微带哽咽,有些沙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如何去追她?她一定不会想见我的,只怕,会恨不得杀了我吧!”
“林朽哥哥——”婵羽这才想起今日是他们两人的大婚之日,看着身上的大红嫁衣,她只觉眼睛刺痛。一颗心如坠深渊,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愧疚的呜咽道:“对不起,林朽哥哥,都是我的错,是我的自私害了你。”
“不必再说了。”林朽阁主深吸一口气,感觉到情绪稳定后,才安慰着婵羽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身不由己,何况我也是为了她,如今确定她还活着,我就知足了,奢求太多,终究会什么都得不到!”
“对不起!”
“走吧!”
林朽阁主牵上婵羽的手,向木教大门走去,不明所以的众人这才又重新欢呼起来。
两人走到正门口,面对着所有在外面的百姓齐齐跪下,然后是深深的一拜。
因圣教之人没有父母,所以自古至今,各圣教无论教主,小主或是法首灵侍大婚,将以万民为父母,对其跪拜,可百姓无灵脉,入不了圣教,所以新郎新娘将在圣教门口进行跪拜,以示感恩、
百姓们纷纷后退一步,劝着两人赶紧起来,林朽阁主这才扶着婵羽站好,婵羽刚起身站稳,一桶腥红的狗血便冲她泼来,这一幕太过突然,而林朽阁主还沉浸在方才婵羽所说的话的悲痛中,一时竟未反应过来,忘记了阻拦,直泼的婵羽满脸满身的狗血。
“玉兰,你这是在做什么?”林朽阁主反应过来后,掏出手帕为婵羽擦着脸,不悦的质问站在门内的玉兰。
玉兰红着脸,将手中的木桶朝婵羽脚边狠狠一砸,愤恨道:“阁主,你不是说姑娘没死,会回来吗?那你为什么要娶这个女人?要是让姑娘看到了,她该多难过?你把她娶回来,你让姑娘还怎么回来?她该有多难过,多伤心,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玉兰的话直刺的两人呼吸都有些困难,林朽阁主更是所有的怒火都因为一句‘若是姑娘看到了,她该有多难过’而全数消散,又想起方才婵羽所说周柠来过,林朽阁主缓缓捂上了心口,心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自己了吧,他和她,再无可能了。”
“来人,带玉兰回忆染楼,看着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忆染楼一步。”林朽阁主淡淡吩咐道,又唤了婢女上前来,带婵羽下去洗漱。
“等一下!”婵羽刚想离开,又被一直在身旁等着伺候的苗纤拽住了胳膊,她看向林朽阁主不卑不亢的质问道:“我家小主在火教是赤焰尊主的掌上明珠,千里迢迢来到木教,背井离乡,可这还没踏进木教的大门,就被一个贱婢羞辱,林朽阁主却只是罚她禁闭,是不是太有失公允呢?“
“苗纤,算了,我没事。”
“小姐,人家都把你欺负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这么心善,你可是尊主最宠爱的小主,可是你看你现在,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你想怎样?”玉兰来到了苗纤面前,小小的瘦弱的身子挺得笔直:“我是一个婢女,但贱不贱还轮不到你来说嘴,你又比我高贵在哪里?说到底,还不是和我一样,也只是个婢女,仗着自己会点武功,修习过一点灵力术法,就觉得了不起了吗?”
“你——”苗纤气的抬起手,想要扇玉兰,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叶赟拦住了。
“你有什么资格动她?”叶赟死死的钳住苗纤的手,两方僵持不下。
“叶赟,不得无礼,带玉兰回忆染楼。”林朽阁主道。
“是!”叶赟应道,又冷冷的看了一眼苗纤,才半拖半抱的将玉兰带离了此地。
“木教真是好威风,下人一个个竟都爬到主子头上了。“苗纤阴阳怪气的刺道。
“苗纤!不得放肆!”婵羽冷呵一声。
“小主——”
“退下!”婵羽疾言厉色道。
“是!”苗纤应了一声,才不情不愿的退到了婵羽身后。
“林朽哥哥,对不起!”
“快下去洗漱吧,此事委屈你了,我会给你个交代。”林朽阁主疲惫道。
婵羽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必了,她说的没错,是我对不起煴,这事就这样过了吧,反正你我也无心这场婚姻,就到此为止吧。”
“也好!”
得到了吩咐,灵侍纷纷上前,遣散了围观的百姓,婵羽被下人带去洗漱,林朽阁主疲倦的回了榆楼,众小主长老们也都无奈的摇头叹气的散了,一场闹剧才终于落下了帷幕。
羽阁——婵羽的寝室后面,一个宽大的浴池内,雾气袅袅,花瓣撒了满池。婵羽靠在池边,安静的闭着眼睛,苗纤为她清理着长发,看着她愈发平静的脸,已经没了昔日的灵动开朗,不由鼻尖微酸,一下便红了眼眶。
婵羽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声音中带着疲惫:“哭什么?”
“无事。”苗纤忙抹了眼泪:“苗纤只是心疼小主,您比起从前,愈发安静了。”
“安静了多好,以前太闹,只有静下来,很多事情才能看的明白,不至于活的像个傻瓜。”
“苗纤倒情愿您傻一些,没心没肺一些,那样才能活的快乐。”
婵羽心中苦涩,她将脸埋进水里,让泪水与池水融为一体:“木生哥哥,为了你,婵羽变成什么样子都愿意,只要你好好的,婵羽所做的一切就不算委屈。”她在心里暗暗的想着。
一个月前,她去土教寻找木生,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土教上下竟都不知道木生的下落,最中她找到筑尘,通过筑尘得知木生十日不多,暂时被他以灵力温养,但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木生是以原阳祭祀凶兽,若要救他,需要拥有最纯正的原阳体之人将自身的原阳之气渡给他一半,他才能活命。
这个世界,最纯正的原阳体也不难寻找,可是在渡给别人一半自身的原阳气之后,对自身的命数还能没有分毫影响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她的赤焰哥哥。
那日,她抱着所有的希望赶回火教,向赤焰尊主说明缘由,又不住的乞求后,赤焰尊主最终答应了她,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让她嫁给林朽,这对她来讲无疑是晴天霹雳。
“我不同意,林朽哥哥也不会同意的,我们各有所爱,你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他?”
“这你不需要知道,至于林朽那边,你也不需要考虑,你只需告诉我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给你时间考虑,你什么时候嫁,我什么时候救,选择权在你手里,一切看你。”
“赤焰哥哥,为什么要这样逼我,我不爱林朽哥哥,我爱的是木生,求你,不要这样逼我。”
“我说过,选择权在你手里,你可以选择不嫁,我并没有逼你。”
“可林朽哥哥根本就不爱我,他爱的是煴,我嫁给他,是不会幸福的!”
“你怎么知道?”赤焰尊主猛然站了起来,心里一紧,浑身充满了寒意。“
“原来,煴真的没死。”
所有人都说周柠死了,她却是不信的,只因当年她发现赤焰尊主在周柠的身上施了缠心术,能让赤焰尊主施展缠心术的人,一定是对他有用或是在意之人,可是在周柠的尸体被林朽阁主带回土教时,所有人都充满了震惊嫌恶,只有赤焰尊主没有流露出丝毫意外,因此她猜想周柠或许根本就没有死,原是这么随口一说,却不曾想,赤焰尊主的态度,真的印证了她的猜测。
她充满了不解,悲愤的质问:“你既然知道煴没有死,又为什么要这样做?若是让林朽哥哥知道真相,他该多难过,煴又该多伤心,而我,又是一个多么可笑的存在?,你要让我在他们两人面前,如何自出?”
“哼!”赤焰尊主一脸的漠然,不想在于她说太多,冷了脸道:“这些都是你该操心的事,只要你答应嫁给林朽,大婚当日,我定会救木生一命,你自己决定!”
“可是——”
“没有可是,你也不用在试图跟我讨价还价,我乏了,你回去吧,想好了告诉我。”
这应该是她从小到大,赤焰尊主第一次逼迫她,可她却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木生死的,最后,她还是忍痛答应了赤焰尊主,她将最后一丝希望放在了林朽阁主的身上,希望他能推拒掉这门亲事,最终的结果让她明白,她太傻太天真,赤焰尊主一旦决定的事,又有几人能够改变他的决定?
在她答应的第二日,赤焰尊主手书一封派人加急送至木教,又过了两日,赤焰尊主收到回信,林朽阁主答应了,于是,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心里是痛的,苦的,涩的,唯一能支撑她的,应该就是此时此刻,木生应该已经好了吧,她心里欢喜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及那张可怖狰狞,却从脸型及五官依稀能够辨认出来的女子,她心里又痛着,悲喜交加,形容此时此刻的她,实在是最贴切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