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来？她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莫非她还把自己当门派的核心弟子，跟咱们耍起大小姐脾气了？”

“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一辈子不能筑基的小丫头即是有天奕门庇护，地位也就和咱们半斤八两，不，咱们至少还有筑基的希望，而她只能一辈子留在炼气期，这世界上炼气期的修士还缺她一个？大家会给她好脸色还不是因为想要她那颗筑基丹，等她把丹药出手了，还有谁会搭理她？”一名壮汉修士被艳阳晒得大汗淋漓，他一边用衣襟扇风，一边愤愤不平地抱怨着。

“咳咳……”此话一出，原本喧闹的人群竟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接着又冒出几声不自然地咳嗽。

那壮汉正准备再多抱怨几句，把自己在骄阳下等人的苦闷之情多多发泄一番，却突然发现四下一片宁静，所有人都望着自己，包括不知何时站到了人群前方的蓝衣少女。

壮汉的脸顿时白了几分。

倒不是他害怕少女本身，这种在门派呵护下只知道修炼，连同门斗法都没经历过几次的温室花朵，虽然和他同为炼气十层大圆满的修为，真要打起来，他自认为不会落了下风；师父护短？那更不可能，在天奕门，只有筑基修士才能正式拜师，炼气期修士天赋再好也不过是个挂名弟子，像少女这样一辈子都没有筑基可能的徒弟，早被挂名师父踢出门去，哪里去寻人给她撑腰呢？

他怕的是另一件事。

筑基丹！这个让无数炼气期修士为之疯狂的宝物，这个叫赤的少女手里却有一枚！家族可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得到！然而自己的抱怨竟然不小心被她听到了，惹恼了她，自己还有可能得到筑基丹吗？要是让家主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导致家族和筑基丹失之交臂，那自己的下场可是很凄惨的！

这枚筑基丹会被用来出售，那真的纯属意外。

赤当然没有本事炼制筑基丹，这枚筑基丹是天奕门提供给每一名炼气期核心弟子助他们筑基用的，当然如果用掉了这枚筑基丹却筑基失败，弟子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想办法筑基了。

赤得到筑基丹是在她刚刚修炼到炼气十层的时候。

天奕门为了激励弟子修炼早早地发下筑基丹，可是直到赤修炼到大圆满，门派方才发现她的经脉存在致命的缺陷，完全不可能筑基。

天奕门可是大门派，十大正派排名第三。这样的大门派，一枚筑基丹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所以在此事上他们也表现出了足够的气魄，不但没有回收筑基丹，还将赤认命为新奕堂的执事，管理炼气期弟子们的门派任务，虽然消除了赤核心弟子的地位，但也给了她一个安心养老的好去处。

于是这枚筑基丹就这样落在了一个用不到它的人手里。

作为修士，修为，长生才是目标，没有修士不渴望变得更强，但是赤的经脉问题，将她的修炼生涯画上了句号，在所有人看来，她已经没有任何可能筑基了，拿着这筑基丹还有什么意义？所以许多颇有财力的修士马上就打起了筑基丹的主意。

要知道筑基丹的材料不好寻，能炼出筑基丹的炼丹师更是难寻，这枚筑基丹出自天奕门的炼丹大师之手，品质自然是上上等，如果服下它可以大大降低筑基的难度，怎能不让人垂涎三尺。正是因为这颗筑基丹的关系，自从赤的名字被从核心弟子的名单上剔除，她的小院反而门庭若市了起来，比以前当核心弟子时还要热闹。

大汉还在兀自担忧自己刚才的态度是否会激怒赤时，站在人堆前方的赤已经移开了目光，语气平静道：“想必今日各位来我这里来都是为了筑基丹吧，那咱门废话不多说，开始竞价吧。”

“竞价？就在这里？”赤的冷静在修士们看来不过是故作镇定罢了，可她这番话却让一群翘首等了半日的修士又惊又怒。

“就在这里。”赤不为所动，甚至有几分不耐。

修士们面面相觑，聚集于此的各位都是各个家族中管事的颇有身份地位的人，拍卖会也参加了不少，可站在寒风中，不但没一杯茶水，连个木头椅子都没有就这样喊价的拍卖还是头一回遇见。要知道这卖的可不是街边地摊上的玩具，而是筑基丹！还是成色极好的筑基丹！被赤这么一弄，那档次简直要低到尘埃里去了，而他们的身份，好像也被一起矮下去了。

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心中当然不快，可是赤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院子门口，摆明了不会让他们进屋，为了筑基丹，也只能忍下这口气了。至于强抢这是他们想都没想过的。就算赤在天奕门中没了地位，但好歹也是门中弟子，在这里对她动手，怕是筑基丹还没捞到，自己的脑袋倒是先飞出去了。

尽管咬牙切齿，明面上修士们还是老实地开始叫价。

“八万块红玉！”红玉是修真界最基础的货币，和铜钱在世俗的地位差不多。，

“九万！”

“九万五！”

……

赤靠着院子的栅栏，左手托腮，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人群，竞价的声音她听得见，可是总感觉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她有些恍惚。

思绪飘回刚入门派修炼的那些日子，那时候她天赋超群，加上刻苦勤奋，很快从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为三千精英弟子中的一员，接着又凭借超快的修炼速度，和另外五十七名少男少女们一同跨入核心弟子的行列。那时的她意气风发，自信满满，不负众望地成为同届中第一个修炼到炼气十层的弟子。天奕门高层非常高兴，立刻奖励给她一枚筑基丹，而同时，她也被一名元婴期长老收为挂名弟子，还被塞了不少极品法宝，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她也以为，自己可以很快走到炼气期的尽头，冲击瓶颈，顺利筑基，然后投入长老名下，成为一名有头有脸的筑基修士。

可是，她错了。

她确实很顺利地修炼到了炼气大圆满的境界，可是……经脉！

一名炼气修士想要突破壁垒筑基，必然要拓宽经脉，以便筑基期能承受更多的灵气运行，所以在达到炼气大圆满境界的时候，修士的经脉往往会呈现出极强的弹性和活力，像赤这样天资过人的修士更是应该只需要一点点外力，经脉即可自行拓宽，筑基水到渠成。

然而，赤的经脉却没有。它们就像一根根石管，死气沉沉地，僵硬无比，赤用尽了所有办法，最终求上了自己的挂名师父，然而即使元婴长老亲自上阵，也没能激发它们的活力。

“你此生已经没有希望筑基了，成不了本尊的弟子。不过念在你勤奋努力的份上，本尊会让人给你寻个好差事。明日你便搬回少奕峰吧。”

天堂和地狱，仅仅一线之隔，赤没有想到，仅仅数日之内，自己便从一个首席核心弟子跌落成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蓝衣弟子，甚至还是一个没有一丁点希望筑基的蓝衣弟子。至少别的蓝衣弟子如果有丹药相助，还是可以筑基的。

“十八万红玉！”一声近乎怒吼的叫价将神游已久的赤拉回现实。

赤回过神来定眼一看，这不是奚落自己还被自己听见的那个修士吗？此时这个壮汉修士正面红耳赤地盯着自己，胸口急剧起伏，看得出来心情非常激动。

十八万的叫价，确实已经是很高的价格了，赤本来也没想在这些手段老辣的家族修士手中狠捞一笔，没想到竟然叫出了这样的价格，连她自己都很是意外。

赤哪里知道，这事还得怨她自己神游太久，在外界看来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搞得各个修士都拿不准她的心里底线，在那墨迹地慢慢抬价；而正巧这壮汉因为之前奚落她被她听见，害怕她因此拒绝卖丹药给他，没存什么侥幸心理，干脆就叫了个大高价。

“好，筑基丹是你的了，拿着吧。”赤耸耸肩，随即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雕刻精致的小瓷瓶丢给那壮汉。

壮汉下意识地接住小瓶，呆了呆，直到众人羡慕嫉妒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方才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取了装着十八万红玉的储物袋亲自交到赤手中。

竟然这么容易？这是壮汉完全没有想到的。他以为这种曾经高高在上，一朝跌入谷底的人一定会变得愤世嫉俗，心理扭曲，瑕疵必报，没想到赤这么爽快地交易完成，难道真是十八万红玉的诱惑太大，让她放下怨念和他交易了？

赤倒是没想那么多，十八万红玉的收入她已经很满意了，至于奚落的话，她更没往心里去。这些天听到门中一些弟子的议论可比这壮汉恶毒多了，那话里的酸味，隔着十里都能闻到，相比之下，这位仁兄不过是说出了实情罢了。

完成了交易，赤就兀自踱走了，她可没打算请这些人进来喝茶，正如壮汉所说，他们会聚集到这里仅仅是因为筑基丹而已。当她推门走进自己的小院，回头看时，发现本来聚在门口的大堆修士竟然已经溜得一个不剩了。刚刚搬来的小院，连株灵草都没有种，看起来更是荒凉寂寥。

“果然还是筑基丹有吸引力啊！”赤不由笑了笑，想必她未来的日子会非常宁静，什么讨好的献媚的，买东西的甚至牵红线的，都不会来了。

拍拍装满灵石的储物袋，赤难得地感到一丝充实，卖掉筑基丹，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放弃，对未来的放弃，更多的人在此时可能会选择强行吞下筑基丹，期望奇迹的诞生，可是赤没有，她就这样轻易地把筑基丹给卖了。

“心性不过如此啊。”许多本来还在观望的前辈都摇头叹息，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彻底放弃了对赤的关注，这样没有志气的弟子，他们不需要，天奕门也不需要。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赤面上却不见一丝颓然，她只是摇了摇头，转身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