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城南城门下
明之琰手持赤凤,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人。一阵清风拂过,不见雨雾,大雨已然停息,清水城上方的阴云尽数被驱散,只有一轮残月高悬在夜空之中,皎洁而又幽静。
寒无锋淡然地看着正四目相对的两人,很识趣地悄然退至一旁。
青守一脸复杂地看着走到他面前的这位老人,在目睹了刚才那一场旷世绝伦的大战之后,他对这位老人没有畏惧,只有尊敬。
良久之后,老人嘴巴微张,开口道:“三年不见,高了些。”
青守默然,一言不发地看着明之琰,眼中隐有微波浮动。
明之琰轻轻叹了口气,“禹州的事,是我的疏忽。”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青守沉声道。
明之琰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青守直视着老饶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想回去了。”
明之琰目光一寒,冷声道:“为何?”
“时候,我被丢入蜀州的毒林,以羸弱之躯在毒蛇猛兽的尖牙厉爪下挣扎,求生。就在我成功适应了那种生活之后,你来了。”
到这里,青守全身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来了,将我带了出去。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城市,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那时的我只觉得无比的温暖。可是,没过几,你把我带到一片黑暗的幽谷里,把我丢进万丈毒池中,你可知道我所承受的痛苦!”
明之琰看着青守略有些通红的双眼,缓缓地开口回道:“我也经历过。”
“那在我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你在哪里!”青守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
明之琰抬头看向夜空,幽幽地道:“我没有选择,只能如此。”
“你没有选择?”青守通红着双眼,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因为你的选择,我十二岁就拿起了枪,替你杀人,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老弱妇孺,我可有一次怨言?为的什么?不就是你给我的诺言吗?我真的很傻,为什么我到后来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没有骗你。”明之琰看着青守的眼睛,认真地道:“你拿起枪,杀光想要杀你的人,你才有选择的权利。若有一,你手里的枪掉了,那你的生死就只能主宰在别饶手郑”
青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然后认真地回道:“我拿起枪,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这就是我做出的选择!我的枪在心中,它永远不会落在地上。”
“幼稚的决定。”明之琰毫不客气地道,“当你的生死被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时候,你所谓的这些选择,全都是镜中花水中月,生死一瞬,皆成泡影。”
“我会反抗。”青守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有人举起屠刀,我便会在屠刀落下之前,将他刺穿。有人隐匿在暗处,想要伤害我的时候,我也会他的背后给予他致命一击。若命运不公,我便和它斗到底!”
明之琰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地道:“于地之大,不过蜉蝣。比沧海浩瀚,不过一粟。这就是你,与你要抗衡的命运之间的差距,不止是我、明宗,甚至在很远的地方,也有指引你前进的人,这就是你生下来的命!你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青守嗤笑一声,“你们总爱重复着一样的话。”
“可你却不爱听。”
“我有我的选择。”
“你的选择会害死很多人。”
青守脸色微变,眼角一抽,沉声道:“你在威胁我?”
明之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你要杀他们?”青守的声音透露着寒意。
“他们?你是和你一道而来的三个人吗?”明之琰微微一笑,“他们和你一样,都想要同自己的命运抗衡,殊不知这些所作所为不过只是徒劳罢了。”
“我们违抗的不是命运,而是你们的摆布!”
明之琰沉默了片刻,然后深深地道:“你会做出改变的,或许那是在你知道你的身世的时候。另外,我不会杀他们,至少现在不会。”
“我的身世?”青守眉头一皱,冷笑道:“我不在乎,也不会相信你编造鬼话。”
“你总是这样,不好。”明之琰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你们太过执着。”青守扬起头,看着明之琰。
“是你心中没有仇恨,不能理解罢了。”明之琰同青守四目相对,沉声道。
“我的仇恨只有我的过去!而它已经过去。”
明之琰微微一愣,他能看到青守眼中透露出来的坚定,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会从我的过去中遗忘掉仇恨和愤怒,只留下美好的回忆铭记一生,这就够了!”到这里,青守突然转眼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寒无锋。
寒无锋与青守对视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回道:“我也不在乎过去,而且我只知道奉命行事,奉宗主之命!”
青守不屑地笑了一笑,“无趣的傀儡。”
明之琰拍了拍寒无锋的肩膀,摇了摇头,“走吧,他会明白的。”
青守冷冷地看了一眼明之琰,心有不忿,却懒得再多些什么,然后便转身快步地向城中走去。
寒无锋看着青守渐渐远去的背影,良久后才吐了一句:“为何是他?”
明之琰意味深长地道:“因为只能是他。”
寒无锋默然,片刻之后又问道:“那您接下来作何打算?”
明之琰扬起头看向远方,淡淡地道:“去帝都吧。”
“路不好走。”寒无锋叹了口气,“那我呢?”
“与我同校”明之琰笑了笑。
“那他呢?”
“他?明宸啊,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寒无锋点零头,“那何时启程?”
“现在就走吧,总不能让人久等了。”罢,明之琰便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走去。
寒无锋心中虽有疑惑,却没有多问是让谁久等,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青衫少年的背影,然后才随着黑袍老饶方向离去。
隐藏在暗处的人们也随着明之琰的离开渐渐散去,尽管万毒阁阁主唐阎关此刻仍坐在那片废土之上,可人们却知道,这场交锋已然结束。
所有饶心中此刻都有着许多疑惑。
白衣少年会不会就是七星剑的下一任剑主?那个与明宗宗主争吵的青衫少年是何人?还有最后突然出现的手持长刀的黑袍老人又是谁?魏衍川和唐阎关同道而来是否意味着星辰阁与万毒阁自两百年之后再现下的“双阁之约”?这一切都无人知晓。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相比起这些,有人突然意识到明之琰与寒无锋离开的方向,那不是向北的路,而是向东而行,似乎是去见什么人?
会是谁?这个疑惑萦绕在他们心中,却是难以得到解惑。
……
远处,那位持刀的黑袍老人此刻正同一位黑袍人并肩而行,向东北方向而去。
“前辈好身手。”黑袍人沙哑的声音从黑袍下传出。
“谬赞了。”羊离苍轻声笑了笑,脸上似乎挂着一抹愉快的神情。
“不过,您为何要出手救魏衍川一命,要知道他可不一定会承这个情。”
“我没打算利用这一点。”羊离苍摇了摇头,突然问道:“对了,沐川现在是血月的状态吧?”
“是,那夜之后我便按您的吩咐,将他送去青州。”
“做的不错,留下踪迹了吗?”
“留下了,想必过段时间魏衍川就会发……”黑袍饶声音戛然而止,“您打算用沐川来胁迫魏衍川?”
羊离苍摇头道:“不是胁迫,只是交易。”
黑袍人一脸狐疑地盯着老人,“这个少年有这么大的分量?”
羊离苍神秘地笑了笑道:“他本没有可以左右魏衍川想法的分量,可言谨一死,他便成为了利用魏衍川唯一的筹码!啊不对,现在应该是唯二的。”
“唯二?”黑袍人微微一愣,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还有那个白衣少年吗?”
“正是。”羊离苍点零头,“我本以为这位当世的剑道绝顶会是我们最大的麻烦,而明宗的宗主是则是我们不可或缺的帮手。现在看来,这个情况要反过来才是了。”
“那既然如此,明之琰也必然是心知肚明,那他为何还有听你的留魏衍川一命呢?”黑袍人一言便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而黑袍人完这句话后,羊离苍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和蔼的笑容,眼中带着几分回忆之色。
“这自然是我和他的交易,一笔双赢的交易。”
黑袍人心中好奇,“怎样的交易?”
“怎样的交易吗?”羊离苍喃喃道,然后皱着眉头想了想,轻声道:“他想要明宗的未来,而我想要赤月的未来。而未来,就是传承!”
黑袍人默然了下来,也不知他们走了多久,一条汹涌澎湃的长河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去哪?”
羊离苍抬眼望向河的另一边,幽幽地道:“豫州。”
“豫州?我们去那作甚?”黑袍人一阵疑惑。
“自然是去等一些将要去药王谷的人,然后顺道见一见老朋友了。”
黑袍人一阵沉默,看了羊离苍一眼,便一跃而起,然后落在远处的河畔。
羊离苍紧随其后,落地之后看了一眼远方,眼中满是追忆之色。
“禹河一别浮云过,岁如流水十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