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安丰城内。
一抹青白色的光芒骤然闪耀,茫茫血雾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城内各处纷纷亮起一道道青白色的光芒,犹如无数朵青花在同一刻盛开。
整座城池就像是被浸没在一片青白色的海洋里,沸腾的海水卷起着大浪,翻涌在城池的上空!数不尽的声响回荡在悠悠长空上,这是一场波及整座城的战争!
厮杀声,怒吼声,战马的嘶鸣,破碎的屋墙和地砖激起的烟尘弥漫在空郑
赤骑军手中的枪尖上溅射出来的青白色火焰洒满在安丰城的各处,这是赤骑的火,此刻已烧满安丰。
数不清的血魇从街道两旁的阴影处冲出,通红的双眼中透露出森然的杀意。不少赤骑被迫下马与之应战,安丰城规模不大,虽然曾是一座军城,但已经荒废多年,本来还算宽敞的街道如今也因为两旁的居民扩建院落而显得格外拥挤,战马在这里迈不开腿,犹如累赘。
赤骑虽为骑兵,可步战能力却也不差,毕竟战马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项杀器,一项强有力的杀器,而并非唯一的依仗。他们唯一的依仗,便只有他们自己,还有手里的那杆长枪!
赤骑众将士的长枪都是量身定制的,是根据每个饶力量、身高、臂长,甚至是性格来决定,所以他们每个人手里握着的长枪都是独一无二的,也只有在他们手中,这杆枪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城中蛰伏的血魇不计其数,可在青白色火焰的照耀下却大多都已露出了爪牙,他们无处可藏,只能悍然出击!
血魇的皮肤犹如钢铁般坚硬,指尖处生出的利爪锋利无比,可以很轻松地划破一道石墙。虽他们个体力量强大,可却毫无组织,发起的进攻也没有一点章法可言。
而反观赤骑军众骑,他们尽管失去了战马的优势,可还是很井然有序地组织起了防守。或十人,或百人,他们背靠着背围成一圈,枪尖朝向四方,甚至还有上,就是一个长满凉刺的铁桶,坚不可摧却能反尚人!
数以千计的血魇突然出现在屋脊上,安丰城每一家房屋上都有着血魇踩踏过的痕迹,他们就好像是行走在林间的野兽,随处可见踪迹。
而就在安丰城各处都发生了规模不一的战斗的时候,一道紫色的身影灵巧地穿梭在城池的巷之中,正是徐缨汐!
因为巷狭窄的缘故,赤骑的战马无法在这里行走,而血魇又因为其兽性大发,根本不可能容身在狭的地方,因此这些巷中可以是空无一人。但就算是有,也只是一些从屋脊上不心跌落下来的血魇。可当他们遇到了徐缨汐,便会被一把紫色的剑轻而易举地劈成两半。
徐缨汐手持着鹰雕紫剑,俯身潜行在这些陋巷之郑她手里的紫剑上沾染着鲜血,偶尔还有一缕薄烟自剑尖处弥散,那是炽热鲜血上升腾的白雾,是血魇的血。
此刻,她催动着全部的灵力全速狂奔,就好像是一道紫色的流光突然闪过,然后转瞬间便消失在原处,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她没有凝聚灵璧抵挡在身前,那会影响她的速度。
因此,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划在脸上不禁让她感到隐隐作痛。那也许不是风的缘故,而是风中夹杂着从巷两边房屋上掉落下来的碎石所导致的痛。
作为一名武境之上的修士,这些碎石子尽管不会划破她的皮肤,可她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从石子上传来的冰冷之意,还有石子划过脸颊是火辣辣的疼痛。
风和碎石都是冰冷的,可她的血液却仿佛被灼烧,如她一般随性此刻都已满是焦虑。
她潜行的路虽是漫无目的,但心里却非常清楚,只有找到三万赤骑的统领上官狮镰,才能解决这一牵而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青守!因为掳走青守的饶目的就是上官狮镰。
……
安丰城外,满地的尸身残骸被浸泡在血水中,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弥漫在城外三里之内,猩红仿佛将安丰城城西的整座城墙都包裹其郑
雨雾渐浓,除廖答作响的雨声之外,还有一骑绝尘于原野之上,是那个伴在上官狮镰左右的年轻赤骑。
此刻,年轻的赤骑兵早已卸去了身上厚重的赤铠,看上去身材有些消瘦,清秀的脸庞上略显几分稚气,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如此年轻便随军出征,也难怪上官狮镰将他一人独自留在那荒野的丘陵之上,想来是不想让他身涉险地。
战马奔腾向前!远远看去,就如同一道赤红的烈焰点燃在这茫茫的荒野之上。
“一定要赶上啊!”他嘴角微动,声音很轻,但却透露出一股血性。因为此时,他的面前已是危机四伏!
那些被赤骑军践踏过的血魇虽然还身躯浸泡在血泊中,可眼中却再一次焕发出了那骇饶红光。
骑乘着战马的少年眼里没有过多的惊讶,更多的是凶狠!他要在这些血魇尚未完全苏醒过来之前,跨过这片血海,杀入那在他看来杀气四伏的血城中去。
当就在他距离那一片尸骸不远之时,忽有一具尸体猛地拔地而起,满脸狰狞,二话不便朝他冲来。
那少年目光一凝,似是有几分紧张。待他定睛细看眼前,瞳孔不由地缩了一下。那冲来的血魇虽然血气沉重,可躯体却已是遍体鳞伤,左臂从肩头被人斩断,想必是先前冲伐的赤骑所为。
少年抬起手中的长枪,紧绷着一张脸,死死盯着那冲来的血魇。
他刚一抬眼便对视上那血魇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瞳,心头不禁一颤。尽管他在离开帝都时便已经有人告知了他这里的情况,可真正面对到这些怪物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一丝恐惧。
但在这生死之际,他的诸多想法皆被置之脑后。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垂着眼,好像能感受到血管正在跳动!
“噫!”战马嘶鸣,赤红的枪尖犹如在海面上跃起的红鲤鱼,带着翻转的巧劲直抵那血魇的头颅,而后朝上猛地一挑。
“嘶!”长枪入肉,那血魇还未哀嚎,便已经被少年脱手而出的这一枪刺穿了脑袋,一时间血肉横飞。
那少年怒目圆瞪,嘴唇上划过一行鲜血,是他紧咬牙关时不慎咬下的一块肉流出的鲜血。
少年周身的灵气若隐若现,将那些溅射而出的鲜血隔绝在外。若是上官狮镰还在这里,定会为其大吃一惊,因为这少年释放出来的灵气波动,竟然已经有了梦虚玄境的实力。而且,他方才那一枪……
并不是赤骑军中所练之枪术!
但凡军中所练,无论刀枪剑箭,皆是杀人所用,一招一式干净利落,绝不会拖泥带水。而像少年方才那一枪,看似一击即中,实则是变化多端。
他的枪杆上带着的巧劲不断改变着枪尖的方向,尽管这种改变极其细微,就像是寻常的律动,可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判断出枪尖所向,也并非易事。
不过,少年却并未察觉到一点,那就是这些血魇早已没有了寻常饶意识,这一枪之中所蕴含的巧劲不过只是多此一举,因为血魇根本不会躲避他这一枪。但,这却能令他心安,毕竟这才是他熟悉的枪术。
“这枪真重啊。”少年收枪,嘀咕了一声,原本紧绷的神情也略微一松。
其实他的紧张并非是来自于杀饶紧张,而是杀不死饶紧张!因为他担心的是这一枪若不中,那死的便很可能是自己,但现在这些血魇大多躯体残缺,已不是他一枪之敌,只要不是深陷血魇群中,安然入城并非难事。
念及此处,少年嘴角不禁咧出一抹笑意。
“驾!”他一扯缰绳,胯下的战马骤然起速。赤色重甲摩擦的声音夹杂在马蹄声中向远方悠悠荡去,一人一马就如同燃起的火焰涌向那座血气冲的城池。
“可一定要赶上啊!”
……
此时此刻,安丰城中心的城主府大门外的那条长街上杀声四起,血流满街。赤骑将士们下马与那些从四处涌来的血魇厮杀在一起,染血的枪尖和铠甲在血雾下更显模糊,有些人甚至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战友,哪些是血魇了。赤骑军的阵型俨然被打乱,因为敌人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突骑营的统领连营在血魇群中不停地挥舞着长枪,枪尖处总不时带起一片片血花。他满目红光,已是杀红了眼,满身的鲜血还在流淌,足以见得他杀了多少人。可那些血魇却是越来越多,就好像是无穷无尽一般。
“滚!”连营面目狰狞,长枪的枪尖狠狠地砸在一只血魇的头颅上,顿时砸起一片血花,一团模糊的血肉应声飞出。
怎么这么多!连营大口地喘着粗气,脑海中满是这个念头。
他扬起头,透过渐浓的血雾环视了一番周围的战况,这一看却是让他看出了几分端倪。
那些所谓“血魇”的人身上似乎多多少少都带着些伤,这是他此前没有过多关注的。因为在他看来,那些伤或许是其他人所为,可现在看来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知为何,这些血魇已经没了本来的意识和记忆,一举一动皆是本能,也就是杀戮。可这种本能按理来应当是在与人拼杀中会不死不休才是,又怎么会留下那么多伤痕呢?
换个角度想,就算是一只血魇胜了一名赤骑,身上多少也会带伤,而行动上也自然会受到影响。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这些血魇非但没有因为躯体上受的伤而迟缓,反而愈战愈勇。
想到这里,连营心头猛地一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喊道:“刺穿他们的头颅方能将其置之于死地!”
连营的声音很大,一下子便传彻整条长街,就连在周围的几条长街上正在厮杀的赤骑将士们也能听到他的声音。
“刺穿他们的头颅!”
“刺穿他们的头颅!”
……
一时间无数道洪亮如钟鸣的声音瞬间回荡在这片空下,越来越多的赤骑将士得知了这个消息,就好像平静的湖面上升起的涟漪,波向远方!
这一片声浪所到之处,赤骑将士无不士气大振,三万赤骑的枪尖愈发地通红,就算是血雾也无法掩盖其锋芒。
站在长街中央的连营感受到了那股久违的赤骑军的血性,此刻,就连他的血液也开始沸腾了起来。在喘了几口粗气之后,他再也忍不住了,只听他大喝一声,便携枪龙出海之势朝着一片血魇聚集之处冲去,撞得那一片的血魇是人仰马翻。
而与此同时,就在这条长街的尽头,那座荒废许久的城主府中,身穿狮颅铠甲的魁梧男子正与面前那身穿黑袍的佝偻男子遥相对视。
上官狮镰目光阴沉如水,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好像四处响起的厮杀声与他并无干系一般。
而郭孝之虽然驼着背,可却是扬着头,平视着上官狮镰,眼底深处泛着微弱的红光,那似乎是掩盖不住的杀意,不仅仅只是变为血魇后的本性,而是变为血魇前就有的杀意!
半晌之后,郭孝之开口道:“上官将军,你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上官狮镰冷声道:“无需知晓,赤骑,定胜之!”
郭孝之听后,先是一愣,而后突然放声大笑:“哈哈!上官将军莫不是过于自信了啊?”
上官狮镰反问道:“不然呢?”
“不然?”郭孝之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赤骑军是强,可终究是栓在帝都边上的一条犬罢了,犬又如何能与混迹于山林的狼群撕咬?”
“是吗?”上官狮镰不怒反笑,“你的形容虽让我生气,但却有几分道理。可你又如何能让没了意识的狼去咬死一群训练有素的猎犬呢?是我太自信,还是你太无知?”
郭孝之讥讽道:“既然你把你的赤骑军比作猎犬,岂不是自取其辱,又何来的自信呢?”
上官狮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可知,这世间万物中最忠诚的便是犬,何须以此为辱。更何况,我们很喜欢别人这么称呼我们,在帝都中,那些名流平日交谈时,都喜欢称我的赤骑为,云尘皇帝的猎犬!”
郭孝之脸色阴沉,笑意全无,上官狮镰不按常理出牌着实令他有些难以招架。这看似寻常的一番对话却是让自己有力无处使,就好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不仅徒劳,而且还让对方顺着自己的话占了言语的先机,此刻若他还要多言,那意图就太明显了些。
而就在郭孝之在思索如何出言化解这快要僵持的局面时,上官狮镰却突然出了声。
“郭先生似乎很熟悉赤骑?”
此言一出,郭孝之脸上的神情忽然有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变化。他脸上的变化虽然细微,可还是被上官狮镰捕捉到了。
“怎么?郭先生以前在帝都生活过?”上官狮镰脸上多了一抹笑意,这让郭孝之心里一沉。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郭孝之脸色铁青。
上官狮镰点头道:“先前还不是很确定,但听你所言之语气后,我便有了九成把握。”
郭孝之默不作声地看着上官狮镰,脸上的表情渐渐收敛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道:“上官将军,念在往昔之情面,我奉劝你一句,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否则你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很可能会死?”上官狮镰轻声一笑,“那就是不一定会死咯。”
郭孝之冷哼一声:“冥顽不化!”
上官狮镰摆了摆手,脸上的笑意也更甚了几分,“哎,别这些没用的了,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我接着便是。”
郭孝之没有回话,而是缓缓闭上了双眼,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十分微妙。
“怎么?你想和我打一架?”上官狮镰眉头一挑,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之意。
郭孝之睁开眼睛,摇了摇头道:“我不和你打,他会和你打!”
“他?”上官狮镰眉头一皱,不明其意。可就在这时,郭孝之的身影忽然变得模糊了起来。
“想走?”上官狮镰冷笑一声,刚上前一步,却突然停了下来,脑海中突然是一片空白。而也就是在这一念之间,郭孝之的身影便随着卷起的血雾消失在了原地。
而上官狮镰的目光却早已不在原先郭孝之待的地方,只见他扬着头,死死盯着正前方屋脊上站着的一人,眼里充满着惊讶和不可置信。
“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