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突然罡风大作,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气息,拂过山间的这些风就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过空气,只让人感到一阵心悸。
“好锋利的势……”方曜眯着眼睛,望着不远处忽隐忽现的耀眼刀光。
“有两把刀,一把是王默的,还有一把……”青守眉头微皱,不禁又摇了摇头,“还有一把刀不知道是谁的。”
方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认真地想了一番,“来人应该是帝都的人,而在帝都中用刀的家族不过就是那几家,能不远千里跑来药王谷杀王默的……恐怕就只有那一位了。”
“谁?”
“天榜之上,兰月姑姑。”
青守眉头又是一皱,“兰月姑姑?”
方曜点了点头,“兰月姑姑,本名东文兰月,是云尘东文氏家主的妹妹,也是名刀‘月开’的主人。”
“其中一把名刀的主人吗……”青守微微垂眼,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很棘手吧?”方曜微微一笑。
青守斜看了他一眼,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你有办法了?”
“自然是没有,不过……”方曜摊了摊手,“我们不是正面硬撼兰月姑姑的人,那位王家的后人才是。”
青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多问,脚底下加快了几分速度,向着前方的战局赶去。
方曜见状,不由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便也追了上去。
……
片刻之后,山路上,漫天尘土,残留的刀意随着风继续划破大地。
王默半跪在破碎的大地上,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在泥泞中溅起一朵血花。他扬着头,不甘地看着前方,那是一片未散的尘烟,尘烟中隐约浮现着一道黑色的身影。
王默的刀已尽全力,可却还是没有留住最后的一线生机,他输在了刀上……
是名刀与凡刀的差距啊。
东文兰月从尘烟中缓缓走出,名刀“月开”在她的手中泛起微弱的白光,驱散了四周的阴暗。
王默一脸愕然,呆呆地看着从尘烟中走出来的女人,那眼神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微弱的白光照映着东文兰月的脸庞,她像是彻底换了一副模样,那张原本布满裂纹的枯老面颊此刻变得无比细腻,找不到一条细微的皱纹。披散在肩头的黑发梳得整整齐齐,半头的银丝仿佛被藏了起来,无论王默如何仔细,也找不到一根白发。
这还是刚才那个显老的女人吗?王默完全呆住了,因为五感失衡的缘故,他的视觉变得异常敏锐,因此受到的视觉冲击也更加强烈。
东文兰月眉头一蹙,目光微寒,脸上不由地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她很不喜欢别人这么看着她,尤其是王默这种直勾勾地盯着。
王默缓缓站了起来,伸手擦拭嘴角的血迹,原本惊愕的目光也渐渐收敛了起来。
东文兰月看着王默渐渐阴冷下来的目光,心中忽然多出了一丝……好奇。
“以你的年纪,能使出这刀,很不容易。”东文兰月由衷地感慨了一句,“不过,照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来看,这样的刀,你还能用几次?”
王默沉默了片刻,目光渐渐坚定,“还有一刀。”
“是还能出一刀,还是只能出一刀?”东文兰月一脸戏谑地看着他,“看来陈年的旧伤,连药王谷都无法治愈啊。”
王默听后,脸色不由一沉,下意识地朝自己的右手看去,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东文兰月顺着王默的目光看去,只见后者握刀的手掌正不停地滴着血,整齐的五指已被鲜血染红,鲜血顺着拳峰缓缓滴落。
“看来是只能出一刀了。”东文兰月冷冷一笑。
“东文氏的女人话都这么多吗?”王默皱眉问,“就你刚才说话的时间,足够杀我了。”
“哈!”东文兰月轻笑一声,微微摇着头,“幕凉王家的男人都喜欢装模作样吗?”
“你的话太多了,烦。”王默高扬起头,眼中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多了几分傲气,“我只出一刀,最后的一刀。”
“可笑至极!”东文兰月不屑地道。
“想杀我的人很多,可他们都没有成功,因为他们都有顾忌。”王默右手紧了紧,鲜血瞬间涌上刀柄。
“男人才有顾忌,女人可没有。”东文兰月斜着头,举起右手,名刀“月开”的锋芒直指王默!
“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
“刚才那样的刀,我还能再出一次。”王默淡淡地说,“而现在这一刀,我只出一次。”
东文兰月眼角忽地一抽,一股危险的气息弥漫心头。是王默的刀意,王默的气势正在不停攀升,刀意直冲云霄。
东文兰月心中忽然多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王默说的这刀只出一次,是现在只能出一次,还是这一辈子只出一次?
她收回了举直的右臂,名刀“月开”被她斜在最适合出刀的位置。
王默站定在山路上,双腿弯曲,整个人如同一张陷在大地上的长弓,右手的尖刀化作即将离弦的锋利铁箭,目光遥遥锁定住了面前不远处的东文兰月,一时间锋芒毕露!
其实就连王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目光有多么令人发怵,宛若雪原上饥饿的狼,双目凶光毕露,随时都会撕咬面前的猎物。
东文兰月脸上再无笑容,只有满脸的凝重。
铁箭离弦,势如破竹!
一道巨大的闷响突然炸开,疮痍的大地尘土飞扬。王默如同破弦的铁箭,激荡着山路的空气,密密麻麻的碎声像是被挤压、被揉捏的竹简声,而那一把刀在切断着东文兰月与外界的联系。
东文兰月震惊了!她很清楚那些奇怪的碎声是什么,被她布满在周围的灵力正在被王默的刀意所摧毁,王默的刀并非只是从正面而来,那股刀意来自四面八方!这把刀,她,避无可避!
不是错觉!王默的刀只有一把,可他挥动的却不止一把!东文兰月的身影突然变得虚幻了起来,名刀“月开”上隐约有白光流动。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让她不得不全力以赴!
他还只是地境啊!东文兰月感受到的已经不仅仅是震惊了,更多的是恐惧,若是在给他一些时间,恐怕帝国中再无人能与他一战了。
东文兰月压低了身形,月开在虚空中狂舞,白色的流光在她的周围布下了一层天罗地网。
“蹭!”烟尘中,两把刀交击在一起,飞溅起一片火花,刀声和王默高速移动挤压的风声被东文兰月清晰地捕捉到了。
“一刀?”东文兰月不由地惊呼一声,巨大的力量震得她有些懵了,而且她突然意识到,王默所说的“这一刀”并非只是一刀,而是一道刀的招式!
还会有几刀?东文兰月心头一寒,黑夜与尘烟中,王默的身形再次消失,密密麻麻的碎声和风声让她根本无法捕捉到王默,她被切断了与周围的联系,现在除了听和看便再无办法。
“第二刀。”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四处传来。
东文兰月浑身猛地一颤,一声尖啸从她的头顶传来,那是高速挥刀时独有的声音,她无比熟悉。东文兰月向后一让,名刀“月开”划出一道白色的弧线,在距离她额头不足半米的地方和王默的刀交击,剧烈的震动险些使她的刀脱手而出,而金属的蜂鸣声也刺穿了她的耳膜。
一击之后,王默再次遁形于黑暗的尘烟中。
东文兰月又懵了,短暂的耳鸣让她不由地失神了一刻,名刀“月开”上的光泽也突然黯淡了几分。
可不知为何,王默却没有出现,白白浪费了这个大好机会。
东文兰月猛地回过神来,继续舞动起名刀“月开”,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刚才……他为什么不继续追击?她轻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王默为什么要……
“第三刀。”
还不待她多想,王默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耳中。
一道黑影!东文兰月的眼中倒映出一片寒光,是王默的刀光。她挥刀向前,眼中没有任何犹豫之色,满是坚定。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失神让王默的刀已经斩出了一道生机,既然如此,便不能像前两刀那般被动了,只有主动出击,哪怕是以伤换伤,才有可能将王默的刀重新压住!
“叮”!
这声音如镜面破碎,无数块碎片在空中爆开。凶狠的野兽崩断了牙齿,将猎人的刀狠狠咬住!
东文兰月此刻花容失色,刀的碎片映照着一张苍白的脸和一双泛着血光的眼睛,脸是东文兰月的脸,而那双眼睛便是王默的了。
平衡已被打破,王默的这一刀斩击,势大力沉,将东文兰月的刀震退,也可以说是让东文兰月失去了对名刀“月开”的掌控,而他付出的代价却是……刀身破碎。
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东文兰月看着王默近在咫尺的脸庞,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那双漆黑的瞳孔中仿佛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有暴怒、凶残,还有熊熊烈焰下孤独的背影。
王默的手掐着她的脖子,一股窒息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体内的灵力也变得不听使唤,因为王默的刀意已侵入她身!
“放…放……放手。”东文兰月面色痛苦,不停地拍打着王默的手,可王默的手却如同一把铁钳,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
王默目光冰冷,左手掐着东文兰月,右手很不自然地垂下,握着一把残刀的刀柄。
要杀了她么?王默犹豫了,他很少杀人,哪怕是在面对那些黑骑,自己也竭力控制着刀意。并非是说他是个善良的人,或许是因为年幼的经历吧,他并不想自己的过去在别人的人生中出现。
“你走吧。”王默的左手慢慢松开,整个人却突然失去了重心,就要向后倒下。不过好在他还有最后一丝意识,勉强维持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
东文兰月呆呆地站定着,她输了……输在刀法上吗?还是输在了刀意?又或是自己学艺不精?都不是。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王默能在帝都全身而退,为什么无数追杀他的人最终都无功而返,因为他有一股向死而生、不破不立的血性啊!
刀为凶器,百兵之胆。善刀者,心坚如刀,无往不前,无往不利。刀的刃只有一面,真正的刀者永远只将刀刃露于敌眼,即为攻伐,极致的攻伐!
东文兰月输在了第二刀,她退了一步,因此输了刀势。她走了神,心也跟着乱了,因此输了刀意。两刀交击,一缺势二无意,这一刀如何能胜?
“等等!”东文兰月突然大喊。
王默走到了一半,只能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问,“何事?”
“你……我是来杀你的!”
“哦。”王默淡淡地应了一声,“那就来吧。”
东文兰月微微一愣,什么叫那就来吧?王默的声音平淡得就好像笃定她不会再出刀一样。
不过确实是这样的,她不会再出刀了,甚至还欠了王默……一个人情。
“你……你的刀,我会还你一把,下一次见面我定会取你性命!”东文兰月留下了一句狠话。
“随你。”王默继续走着,一直走到尽头的石堆中,找了一块最大的石头,便坐了上去。
东文兰月眉头皱了皱,“你不走吗?”
“你受了伤,快些走吧,不然……就走不掉了。”王默抬眼看向她,认真地说。
“什么意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东文兰月眼角一抽,警觉地向四周望去,山林间一片狼藉,满目疮痍的大地就像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
东文兰月又看向王默,刚要开口,便被王默的声音打断。
“你拦不住他的,而且我也走不动了,你若是再不走,只怕是要来不及了。”
东文兰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死到临头还要关心别人的人,她见得多了,哪一个又是真的会死呢?无非就是说的夸张了些罢了。
念及此处,东文兰月冷笑一声,没好气地睹了王默一眼,便转身离开,消失在了浓浓的暮色中。
良久之后,阴云重新占据了天空,雨水洗刷过泥泞的大地,也洗刷了王默身上的血迹。
有人来了,带着杀人的刀,真正的、杀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