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啸之声滚滚升腾,震的整个房间簌簌发响,仿佛顷刻就会倒塌一般,朝这边走来的叶枫眼眸一抬,看着被啸音惊走的飞鸟,神色之中涌出一抹难掩的笑意,他大步向前,跨入月磐宗所在的房间。
“我干的。”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落下,月磐宗的长啸戛然而止。
他望着眼前这俊美异常的少年,恍惚间看到帘年云若仙的影子,怔怔地陷入回忆,不觉间双眸酸涩,竟有一种嚎啕大哭的冲动,十五年前,为了不得罪李安世,为了保全月家,他亲手将最疼爱的女儿赶出了家门。
自始至终,他没有为云若仙一句话。
自那时起,云若仙没有同他一句话。
云若仙,对他一定很失望吧!
他是个不称职的父亲。纵是对云若仙再宠爱,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他仍是放弃了云若仙。
“你哭什么?这么大一个人了,竟还会哭鼻子?”叶枫眉头一皱,有些慌乱。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月磐宗看到他的第一眼,竟然哭了出来,看月磐宗的样子,不像装出来的,应该是真情实意的流露,难不成,他之前误会了月磐宗?可是,月磐宗又为什么要对他出手?
这一切,他想不通,心里没由来的烦躁起来。
于是,他伸出手指,擦去了月磐宗眼角的老泪。
“真像她啊!”月磐宗喃喃道。
世人皆知,云若仙生而为仙,与生俱来便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皆以为云若仙应当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却不知,云若仙的心如那清潭里的流水,清澈,温柔,宽容。
她是世间最悲悯的人,不杀生,不吃荤,对任何人都有一颗包容的心,街边的乞丐、路上的流浪者、哭诉的婴儿……所有悲惨的遭遇,都能引起她的怜悯之心。
她像是一道光,行走在人间,为众生带来光明。
可是,她的记性总是不大好,记不得回家的路,常常走丢,需要有人引着。她的任性总是那么多,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做,撞碎南墙不回头,她的犟脾气总是那么让他头痛,认准聊事情,死也不肯改变。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啊!
除了一生下来就超绝的人仙境界,哪一点,不与寻常女孩相同?
底下误解她的人太多了,窥觑她的人太多了,所以,月磐宗让她伪装,如世人所愿,变成高高在上的仙子,与所有人保持遥远的距离,并且告诉她。
“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人伤害。”
到头来,唯一伤了云若仙,伤她的最深的人,正是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他至今记得那一夜,叶恒之与云若仙回到月家,却被他一句话扫地出门。而门外,等着叶恒之和云若仙的人,是被誉为大唐最强骑兵的血衣骑,整整八千人。
若不是叶恒之一剑惊世,一人震退八千铁骑,最后与李安世达成了某种协议。
或许,两人早已死在那一夜。
云若仙临出门的那一回眸,那眼中的不解、失望、黯然,至今依旧徘徊在他的眼前。
如一场不断重复的噩梦,无论他如何挣扎,都不得不面对。
叶枫明白月磐宗口中的她,指的是他的娘亲云若仙,印象中,云若仙总是保持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可每当他靠近,云若仙也会抚摸他的脑袋,揉捏他的脸蛋,像一个寻常的母亲。
云若仙喜欢碎碎念,催促他学这学那,却从不强求,从不去干涉他的决定,无论他决定做什么,云若仙始终是支持的态度,除此之外,云若仙实在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娘亲,不会做饭、不会女红、也不会替他盖上被子……
对他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关照,他的所有衣食穿住,一直都是云惜春安排负责。
云若仙曾经对他过三句话。
“江湖不相信眼泪。”
“靠,靠地,靠他人,不如靠自己。”
“娘亲会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娘亲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相识的那些人,不止一次地怀疑,他究竟是否是云若仙与叶恒之的亲子,他也不止一次的问自己,他的父母与众不同,他体验不到常饶那种亲情,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太孤独,想要找人倾诉,却发现无从开口。
无论是父母还是几位姐姐,前两句话,注定了他独自承受的命运。
脚踏黑暗,拥抱光明。
他是未来的大侠,他是名传长安的叶少侠,他是骑马踏遍江湖的叶枫!
想到这里,叶枫兀地一抖,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悉数沉寂下去,他双眸清亮,充满希望与阳光,他的人生,不当在悲伤忧虑之中度过,这些情绪,兴许在某些时候可以影响到他,但却不会是永远。
往后,路还长。
且笑,且狂,且放歌!
平定心神之后,叶枫盯着月磐宗,目光灼灼,认真的问道:“你昨日,为何要袭击我?”
月磐宗听到这句话,感伤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郁闷与悲愤,他若是真想对叶枫出手,叶枫哪里有还手的余地,他不过是一时手痒,试探一下叶枫的功夫。
结果没想到,他阴沟里翻船,栽在了自家外孙手里。
本来他是来认亲的,现在好了,成了刺客。
还能再荒唐点嘛!
他斟酌了半,心虚的道:“如果我,我不是来袭击你的,你信么?”
叶枫眉毛一挑,道:“如果我,我不是故意剪掉你的头发,你信么?”
“大概不会信。”月磐宗摇头道。
“那你觉得我信不信你?”叶枫问道。
“大概也不会信。”月磐宗再一次摇头。
“那不就得了。”叶枫翻了翻白眼道。
“可是,”月磐宗苦笑,道,“我真的不是来刺杀你的,你是我亲外孙,我就是再糊涂,也不至于闲的没事来刺杀你吧!我本来,是想认亲的,一时手痒,便试了试你的手脚功夫,不料……”
月磐宗没有继续下去,叶枫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叶枫双手叉腰,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目光不时扫向苦笑的月磐宗。
最后,他得出结论,对着月磐宗讲道:“你真的是老糊涂了,我若是性子凶狠些,昨夜里,一剑就能要你的命!”
月磐宗苦笑之际,回道:“你还不是个糊涂,老夫若是存心要杀你,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跟老夫唠嗑么?”
叶枫仔细一想,还真是,月磐宗如果真的全力对他出手,他断然接不下两眨
“还不快点给老夫松绑,没大没的糊涂。”月磐宗见叶枫神色变化,连忙道。
“还不是都是因为你瞎折腾,没轻没重的老糊涂。”叶枫一边反驳,一边解开雪蚕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