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大早，纪梵音穿戴整齐，抱着药箱，一脚踢开凤逍遥的房门，哼哼着曲，大跨步走进去。

屋里，凤逍遥正呲牙咧嘴，疼得满头冷汗，穿衣服的动作一僵，惊慌的朝门口望去。

纪梵音淡定的瞥他一眼，不客气的道：

“别乱动，伤口裂开，洛姐姐和尘尘又该担心了。”

走到桌边，把药箱放下，她三步跨两步走到床边，帮助凤逍遥把衣服穿好。

凤逍遥别扭的撇开脸，盯住床帐，浑身觉得不自在，哑声问道：

“你来干什么？”

“我来给你换药啊，啊！”纪梵音一愣，手往脑门一拍，惊呼：“我来给你换药的。”

凤逍遥嘴角猛烈的抽了几下，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你故意整我的是吧。”

纪梵音大笑：

“哎呦，讲什么大实话，来来，再把衣服脱了吧，没事儿疼了好，知道疼，证明还活着，疼，才会记住教训。”

于是，纪梵音又协助凤逍遥，把衣服脱掉，上了药。

一番折腾后，再穿好衣服时，凤逍遥整个饶身体，因为疼痛都在止不住的颤栗。

纪梵音看了一眼他过分苍白的脸色，不由的挑了挑眉，转身走到一旁，清洗粘在手上的血，状似随口的问道：

“为什么不告诉尘尘，你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

凤逍遥抬眸，看了一眼纪梵音的背影，虚弱的呼出一口气，咬紧牙龈，忍住疼扶住床沿慢慢站起，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

“那你呢？为什么不告诉清尘大哥，我去了哪里。”

他艰难的挪动步子，在窗边的长榻慢慢坐下。

纪梵音拿起帕子，仔仔细细的把每根手指擦干，随即把帕子丢进被血染红的水盆里，转身走到窗边，道：

“洛姐姐，你躺了这么多，该多晒晒太阳，不然，就该发霉了。”

着，她抬起手臂，“吱呦”一声，推开窗户。

阳光瞬间倾泻进来，照在凤逍遥的身上。

暖洋洋的光线，略微刺眼。

凤逍遥下意识的闭了闭眼，慢慢睁开，再度问道：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告诉清尘大哥，我去了九曲山。”

纪梵音转过身，背对着阳光靠在窗墙，两手环抱在胸前，那双黑眸盯着凤逍遥的脸，问道：

“不是你的，不要我告诉洛姐姐和尘尘，不想他们为你冒险，我做错了？”

凤逍遥俊俏的脸庞上，两道浓眉紧锁：

“你没做错，谁都没有错……”

他的话，不带嘲讽，只是出了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

但，纪梵音却听出镰淡的失落之意，眉宇间不由的划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归于平静，道：

“你回来的时候，不省人事，手里却紧紧的握住九曲引。洛姐姐不想你白白遭了罪，就拜托尘尘亲自去了一趟善刀盟，把九曲引交到医仙暮蝉衣的手里。”

凤逍遥“嗯”了一声，虚弱的点点头：

“这些洛姑娘都告诉我了。”

顿了顿，他自言自语的喃喃：

“但是……我是怎么回来的，是谁救了我，洛姑娘也不知道，她只，是落雁居的下人，在门口发现的我。”

纪梵音目光微闪，试探性的问道：

“你都不记得了？”

“记得……我该记得什么么？”凤逍遥突然睁开眼睛，朝纪梵音望过去，那视线透着一丝审视。

纪梵音唇角上扬，神色如往常一样，回答道：

“我又不是你，我怎么会知道你应该记得什么。”

“也对，你又不是我……”凤逍遥眉间笼上一抹疲倦，闭上眼睛，身体的力量，像是被人抽干了一样，往后面倒，靠上背后的软垫。

这两，他在洛子妃的面前，尽可能的表现出坚强。

不想被她看不起，也不想让她担心。

现在，站在他对面的是纪梵音。

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无法再继续支撑。

无法遗忘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被死亡的气息笼罩的山野，阴风瑟瑟。

晃动的树影，如夺命的鬼厉。

挂在树上的二十七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跳动的鬼火。

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

惨绝人寰的呼救声。

尖锐刺耳的蛊虫叫声。

以及……

那个鬼影，手里提着一把邪剑，那双嗜血残酷的眼睛，潜伏在黑夜里。

一次一次，用那把邪剑，划破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再往鲜血淋淋的伤口，撒上药粉。

一次一次，又把他从阎王殿门口，用上好的救命丹药救回，再把他拽回更残酷的地狱。

“凤笨笨？凤笨笨！”纪梵音略显慌张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

凤逍遥却沉寂在莫大的恐惧里，无法清醒。

纪梵音急了，跳上睡榻，高高扬起右手臂，重重落下。

“啪”

清脆的耳光声，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激的凤逍遥一个激灵回过神，满头大汗的瞪大眼睛。

那眼神，充满恐惧，又那么无措，和迷茫。

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纪梵音暗松一口气。

她早料想到，从陆文星手里活下来的人，一辈子都会困在恐惧的回忆里，备受煎熬，无一例外。

所以，今一大早，她才抢了洛子妃的活儿，过来给凤笨笨上药。

凤逍遥整个人瘫软在长榻上，胸口剧烈的一起一伏，大口大口的喘气，饱含惊恐的眼神，死死的盯住纪梵音。

她的身板把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两脚分别踩在他的腿边，居高临下的盯住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凤逍遥眼瞳微微一晃，看了看她悬在半空的手，沙哑的声音，透着气恼和不解：

“死丫头！你怎么能不脱鞋，就站到清尘大哥的睡榻上？”

纪梵音眯了眯眼睛，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凤逍遥眨了眨眼，彻底醒了过来，左手捂住脸，惊叫：

“你打我？！你为什么打我脸！？”

纪梵音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像看白痴一样，盯住凤逍遥。

“还不赶紧下去！你一个女孩子，在一个大男人面前岔开腿，成何体统！”凤逍遥抬起软绵绵的手臂，抓住身后的软垫，朝纪梵音的腿上一通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