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泽坐在这间并不是景点的大教堂里,四周的灯光都暗暗的,由于天气的缘故,微弱的室外光线很难穿过红蓝相间的彩色玻璃。圣像前的烛火把整个教堂映的暖烘烘的,跪着祷告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结束了自己的虔诚祈祷后,大概是由于跪了太久,很艰难的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离开了圣坛,坐到了一角的长椅上。翻完了在门口拿到的一本薄薄的福音册,他站了起来,想要走上前点起一盏烛杯。看着不远处的圣像,陷入了无限的沉思中去,另一只手不停的摆弄着那些烛火,心却静默了很久,他就任由自己这样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起来就很常年节食减肥的人偶尔会给自己一顿满足餐一样。
穿着黑色长袍神父朝着他走了过来,
“请问你有什么心事儿吗,年轻人”神父注视着他的脸,他下意识的立马停下了摆弄着那些蜡烛的手。
“这个可是不容亵渎的”
“哦,不好意思,我并不是天主教徒”
“那也不可以,你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儿吗”
“没有麻烦事儿”
“你可以跟我谈谈”
“去告解室吗,我没有什么需要忏悔的”
神父和他都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他想快速的逃离这里。
“我想我该离开了,神父”
“我会为你祈祷的”
“感谢”
“感谢上帝吧”
“好的,感谢上帝”
他紧紧的攥紧手里的福音册,走出了教堂。他在这里并没有领悟到什么。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远处的圣像,如若上帝真的存在,为什么对于他创造的一人一事一物所受的责难都漠不关心呢。他翻开那本皱巴巴的小册子,看了几眼,就丢进了拐角处的垃圾桶里边。冷飕飕的空气,冰凉的手插进了口袋,上帝创造的众生太多了,他可能根本看不到每个人所受的苦难,他甚至连一点儿温暖都给不了,还是自己插进口袋暖和的比较快。
(2)
浓雾笼罩着这个城市,所有人行色匆匆很少在路上逗留。几个英国本地穿的小羊皮鞋格子裙少女模样的学生朝着跟李泽相反的方向走去,由于她们是逆风而行,没戴帽子的几个刘海被狠狠的吹起来,只剩下光洁的额头露在外边。他顺着风的方向,走在通向英国国家肖像美术馆的路上,埃贡·席勒的画展正在这里展览;心情渐渐的变的好了起来。黑色的长款英伦风大衣把风紧紧的挡在了外边,虽然户外的温度并不高,冻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但是他却并不觉得冷,他的心中甚至多了一些暗藏的激动。闷在图书馆里把席勒的画作看了一遍又一遍,却从未真正的闻过这些真迹的味道。脑海里留下的都是席勒无拘无束的多变色彩和棱角分明的多重线条。终于有机会亲眼看到这些画家一笔笔精心勾勒出来的画面,和一层层晕染上去的颜色。他对于画虽然也并不是特别的精通,但是在罗安诺的影响下还是略有研究。第一次看席勒的画,是坐在罗安诺的身边,
她说“席勒有一张自画像跟你长得超级像”。
“哪一张我怎么不知道。“
“这一张,这一张。”她像个急切展示自己优秀作品的小孩一样急急忙忙的翻到画册的中页,给李泽看那一张很出名的自画像。
那时候的他忙着跟罗安诺插科打诨,哪个举世闻名的画家都不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罗安诺比任何人都有意思。
“他有我帅么,我的颜值与智商仅次于周总理。其他的都不要拿来侮辱我。”
“你要不要这么狭隘吗?这个世界这么大,有趣又帅的人很多呢!”罗安诺含在嘴里的软糖块还没有完全嚼烂,就含糊不清嘟嘟囔囔的怪罪起来他。李泽轻轻的拿起手边的书拍了拍她的脑袋,大家都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开始专注在自己手边的内容。阳光直挺挺的从窗户外边溢了进来,冬日的暖阳总让人觉得稀缺又珍贵。毛衣有些微微的发热,罗安诺的脸颊红扑扑的,洋溢着那个年纪特有的青春和颜色。
站在席勒的这幅自画像面前,他怔怔的站了很久,双脚好像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抬都抬不起来。席勒十六岁的大眼睛,敏感又有一丝抵触的斜视着世界,身体上没有多余的血肉和曲线,只留下神经质的筋骨,肌肉以及棱角分明的几何结构,人物造型总体感觉十分夸张,感觉整个身体都是用力紧绷着的。天赋异禀、桀骜不驯、敏感脆弱、彷徨苦闷、英年早逝,后来很多人喜欢用这几个短短的词条来形容这个天才画家的一生,但是谁的一生可以用几个词就能总结的了呢,即使是他们的时间长度比起常人短了那么多。
他又想起了罗安诺,站在席勒的真迹面前,闻着这个画廊的气息,他遗憾及了。安安,不知道她有没有来亲眼看一眼自己喜欢的席勒呢。好想带她一起来看。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总是想起来罗安诺粗心大意的,考试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跑错考场,理直气壮的坐在别人的座位上,跟另一个女同学说她走错考场了吧。迷迷糊糊的,那么简单。他自己那么宝贝的人怎么在别人那里成了被人随意丢下的角色,他想不管罗安诺做了什么总会有她的理由,她是一个简单的温柔的女生即使自己内心天崩地裂也不愿让自己的脆弱曝露在别人面前对别人造成伤害的女孩啊!他不知道这几年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好好守护住这个人。
画已经看完了,他刚开始的快乐魔法般的消失不见了,带着满腹沉甸甸的心酸离开了这个画展。他在路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像一个找不到方向的风筝,飘荡在蔚蓝色的开阔天空里,自由却迷惘。不知道怎么就坐上了去海德公园的公车,双手插在风衣的侧边口袋,低着头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九曲湖的前面,湖边长椅上坐着一个女孩,她一个人举起拍立得不知道对着镜头的脸究竟是悲伤还是喜悦,从背影来看更看不到她是落寞还是满怀希望;李泽不知道按下快门的哪一刻,他被收进了那张快照里。潮湿的雾气,轻轻呼吸一下,满是水分一下子灌进自己的鼻腔,站在室外的不适感让他觉得更加难受了,于是他转身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载着自己回到来英国之前在网站上找好的半山的公寓。路上,司机用很浓重的英式英文跟他讲,他知道中国有一个城市叫丽江,他曾经想去那里做点小生意。但是因为各种原因,连大半个国门都没有迈出过。李泽,并不想聊天,也不想充当什么对外交流大使,他随便应付的回了几句,说对于中国自己其实并不熟悉,自己很多城市并没有去过。司机误以为他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华裔,就没有兴趣聊下去了。出租车内变得很安静,车子很快就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公寓附近的小酒吧,还没有开张,整个世界在这个时候显得异常的宁静,偶尔还可以听见几声鸟叫。李泽迈着沉重的步子,推开房间门,把外套脱下来随意的仍在一边,倒头就摊在床上,床特别的柔软,天鹅绒质地的毯子轻轻的垫在身子的下边,天花板上是一副中世纪的油画,一个圣母抱着没有穿衣服的圣子,他看着看着,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双眼有些干干的发涩,闭上眼睛,满脑子都牵着她的手在灿烂的日子里疯跑着,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他都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呢,还是自己的臆想,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