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由于身份的缘故,李泽已经很少亲自管理日常的经营事宜了;专业经理人打点的还不错,从每个月的流水来看是在正常盈利的。他的身体貌似开始新的生活篇章,肯定的是他的精神寄托依旧停留在往昔泛黄的岁月中;一脚踏进了未来,一脚执拗的停留在过去的黑暗中和自己不肯和解,这种滋味只有他一个人懂得。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他会准时的出现在各种各样需要他的公开场合,上封面、拍广告,接代言。李泽总是精神恍惚觉得一切突然的有些不真实,仿佛昨天他还躺在船舱的一间狭小的卧室里想念大陆上的罗安诺,活在嘈杂不堪的环境里面祈祷着能有片刻的安静时刻,没有大声的喧闹,没有外放的聒噪音乐;他迫切的希望自己写完一章节的思绪能够完整连贯的不被打破,困在那样的境遇里他觉得很难过但是后来想起了罗安诺给自己讲过的一位伟大的英国女作家可是在书桌的下边一行行一个个字写出了一部又一部的伟大作品的时候,他就觉得内心又充满了鼓舞;作家原本一直是罗安诺的梦想,即使那个时候的他疲于应付生活里的诸多琐碎,比如和贝茜茜不清不楚的绯闻轶事,比如船上的什么优惠待遇,他只是知道这是更重要的事情更值得他耗费时间和精力,他愿意背负着罗安诺的梦想一直向前,即使自己常常要面对凌晨三点灵魂孤独在沙漠里漫无目的游走的折磨。那个时候,他没有很大的希冀,只是想把故事写出来而已。转眼下一秒就上岸名声大噪各种跟写作有关的奖项、没关的奖项都朝着自己砸了过来,一切发生的有些太快,成名这件事情真的是纯属机缘巧合。发自肺腑的快乐并没有,但在人群中他还是顶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露出整齐的牙齿,当摄影师说往这边看一下的时候,礼貌专业的微笑。这些东西没有人教过他,但是就好像跟他写小说剧本、写故事一样,自然而然的就专业的表现了出来。没有人知道,李泽心中暗藏的一道不可填补的马里亚纳大海沟。生活里没了罗安诺,他就再也快乐不起来了。能够触动他神经的人,让他义无反顾一往情深的人终究还是不再了。
坐在吧台前,看着吧台背后精致的酒瓶,每一个都闪着透明的光,像艺术品一样错落有致的陈列在橱架上,如果不是那些让人上瘾沉醉着迷的液体,这些精心设计的酒瓶真的可以当作摆饰来对待,他喜欢那些闪闪发光又透明清澈的东西。
看着调酒师机械的操纵者手中的调酒杯,从左手到右手,上上下下自由乖顺的游动着,酒杯温顺又性感。倾倒出来的液体被赋予了一种额外的饱满色彩。他调了夜晚的第一支酒给李泽,尼格龙尼,他拿起来啜了几口,又放下。想起来船上的那个占卜者,他晃晃了眼前的酒杯,虽然他在心底深处多次怀疑上帝的存在,但还是觉得冥冥之中真的有所谓的不可抗力在操纵着世俗人间的每一位凡夫俗子,但究竟是什么他也讲不清。酒吧随着夜色渐浓,人群慢慢变得拥挤起来,不同于其他清澈优雅的清吧,他自己的这间在俗世里显得是如此的随波逐流满足大众的口味和需求;但是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大雅或者是大俗,谁都不是标准。吧台这里的陌生人还是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的坐着,彼此低声交头接耳,歌手富有感染力的声音缓慢又沧桑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一圈圈的萦绕盘旋,那些留在心灵深处的痛仿佛由于酒精的缘故而变得有些减弱。
换了一个新的主题,顿时喧嚣卷土而来,烟草味道混合着各式各样的香水味,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调试出一种浓腻的迷离感。在这震耳欲聋的环境里借着酒精制造的混乱和暧昧,男男女女都开始随意的扭动着自己的腰肢和臀部。
一个顶着舞台剧一样的夸张妆容,热情的坐在了离他不远的位置,还没凑近他就闻到了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李泽抬起头随意的看了她一眼
“酒,就像爱情,是吗?”她的眼睛里分明露出一丝轻挑的意味,火红色的紧身裙个人闷在家里写了一整天,现在他只想要安静一会儿,这下倒是刺激了这来路不明女孩内在的求胜欲,她更加跃跃欲试的想要把李泽弄到手弄上床,使劲儿的卖弄起自己,李泽觉得甚是乏味起身想要换个位置。转身看到离表演台很近的一个空位,他径直走了过去,然后又叫了一杯酒。几杯之后,李泽有些晕眩,他站起身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突然一个趔趄撞到了一个长发披肩的男生身上。
站好定睛一看,一群人朝着他围了起来,为首的一个粗壮有力胳膊上不知道纹着什么图腾的凶猛野兽,明晃晃的纯金链条像是螺丝帽一样紧紧的拧在他的粗短的脖子上,横下来肉几乎把链子盖上。交错闪烁的灯光打在这群人的脸上,刚刚上来聊骚的女生此时此刻倒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小鸟依人的站在旁边。世界真的复杂极了,眉清目秀的好学生投毒把自己的好室友一下子毒死,拖家带口书卷气不退的国企会计会为了女主播挪用公款刷上几百万的礼物,慈眉善目的老大爷会为了一个二三十岁的保姆跟自己的儿子女儿闹到法庭见;这个女生究竟要什么她可能自己也不甚清楚;当下可能钱对她来说重要一点,于是她便顾不得那么多跟了这个让她从心底不认可的暴发户。人有时候,太低估爱的爆发力了,总以为金钱、物质就是最大的安全感,它们轻易就可以把爱取代,殊不知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天真,只有爱才是一切的主宰。有了爱,什么都可以随之而来,没有爱,贫瘠的就不只是心灵了。
“你最好,快点离开这里,要不然别怪我忍不住发火”对面那个五大三粗的人终于开口了。
“你发火会怎样,朝着自己抡上几个拳头”李泽不慌不忙的调侃了几句。那个男人可能觉得自己一下子叶问或者李小龙附体还是怎样,摆出了武术界特有的pose准备来恐吓一下这个看起来清秀坚硬的男生;可是他看起来仍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终于表演不下去了他对着李泽就是一拳,李泽没有料到这个花拳绣腿还真敢在公共场合打人,于是就挨了一拳在自己的头上,他觉得有些懵,站了起来抄起自己身边的椅子,狠狠的砸了下去,正愁着满心的压抑无处释放,你就找上门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很快大家扭打成一团,拉拉扯扯怎么都分不开。酒吧的服务员并不知道这个参与这就是这间酒吧的拥有者,他毫不犹豫的拨通了那个公众求助电话,警察很快就打着鸣笛声过来把这场混乱的制造者全部抓进了警车。李泽头痛欲裂的感觉到自己的手机在猛烈的震动着,他的双手被手铐紧紧的固定着,只能任由手机自己在响个不停。不大的警车里推推搡搡的挤了十几个人,空气变得有些稀薄,再加上从每个人身上会散出来的酒精气体,这样的环境注定是让人不舒服。到了警察局,做了笔录之后很快李泽就被放了出来,至于那天晚上打他的小团伙因为殴打故意伤害被行政拘留了十几天,罚了一些钱。
走出警察局冷飕飕的风朝着自己袭来,夜晚很晴朗湛蓝的天空中几颗星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呼吸顺畅了很多虽然他被冻的鼻头发红,外套还在酒吧的椅子上扔着,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毛衣漫无目的在空荡荡的街上瞎游荡。掏出手机看着一堆的未接电话,其中一个是叶浩博的,按时间算当时他还在跟别人打的热火朝天的。他今天晚上并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到,可能又有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李泽从心底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还有一个熟悉的号码,是另一个专栏的编辑钱小溪,估计是催他专栏的稿子。对于他来说写东西一点儿都不困难,早就在心中打完腹稿的他只需要安静的几小时把内容倒出来就好了。李泽哆嗦着,给回了一条短信;
“稿子明天早上就给你,不用担心,不会拖稿的”
回到家,打开电脑,登上网站在自己的论坛上边随便写了几句话;
“刚刚从警察局放出来LOL,前所未有的体验;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本来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好人偏要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才能释放一下内心深处的压力,然后回到正轨好好继续生活!不以伤害别人为目的的出格,对于个体来说是有益的,就好像有些人常常想在密集的人群中大声的冲着空气嚷道,世界我好爱你啊!这种呼之欲出的冲动是一样的·······”写完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话,他颤颤抖抖的手开始对自己诚实了起来;
“我还在想你,你大概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没有听到过吧安安。想念为什么这么难熬,今天六点多去酒吧,刚开始坐了一个小时,我想我再给我自己一个小时想你,然后超出了半个小时,我想那就给我自己两个小时来想你吧,又超出了半个小时,那不如三个小时拿来想你吧,然后,我想你想了一整个晚上。你一定会觉得我又在胡闹吧,没有认真做事情,其实想你是最值得的事情。酒吧里,你知道的总是多的是自以为是的女生,总是很大方的想要睡别人。真可惜,她们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男生都爱睡来睡去。我撒谎我有障碍,终于摆脱了那个锁骨上纹着一个看不出来什么图案,不停的把烟一圈圈吐在我脸上的女生。然后又上来一个惹人厌的女生,我控制不住胖揍了一顿上来污蔑我的男人。顺理成章的到警察局去了一趟,不过还好,出来的时候街上还有很多夜间营业的店还是很热闹,隔着玻璃就可以一眼看见里面的欢愉,他们面对面饶有兴致的分享着大概是身边人的八卦或者恶意揣测推理着另一个姑娘。玻璃杯轻轻的碰撞着,人群从正门一个个进去,坐下来,里面的人推开座椅起身离开,隔着一条马路我就看了很久,我觉得我好像喝的有些多。安安,有太多的话只想跟你一个人说,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写完了自己的记录,李泽就迅速下线打开自己的文档,开始了游刃有余的创作。
他一个人仍旧租住在罗安诺生前生活过的公寓里,常常有一刹那,他能感受到她的精神、气息依旧停留在这一间小小的空间里,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这种关于精神永存的说法纯粹是子虚乌有的杜撰罢了,然而李泽依旧在内心不切实际的渴望他们能够再次相遇。
他想自己一定会狠下心来,下定决心把罗安诺从乔森北的身边夺走,不留情面强势的执行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有这样罗安诺才会一直坚强的活下去,不会受到抑郁症的困扰。她终究还是没有完整的了解过自己,虽然自己有和她一样敏感细腻的神经,但是自己毕竟是个男人,他粗旷,坚硬不屈的一面被她忽视了。
写完了自己的章节,他起身陷在了沙发里,想起以前的罗安诺,脸上总是写满了腼腆、害羞又纯真的表情,很容易就激发起男生的保护欲。那种神情跟自己最后见到她的那一段时间的样子简直有天壤之别,后来她的神情总是显得格外空洞、疲惫、落寞,眼神甚至都不在清澈闪光了。李泽静静地坐在这一片黑暗之中,直到黎明的曙光刺破黑夜穿过厚厚的帷幔进到客厅,他才发觉自己已经熬了很久了,转身回到卧室,把被子裹在身上,准备闷头大睡一觉。
他失去了罗安诺,失去了他的挚爱,不用再惦记着她过的好不好,在别人身边开不开心,有没有什么不怀好意的男人欺负他;这些也一并不见了,支撑他生活的大梁仿佛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了,生活里的乐趣也被剥夺了,至少那个人在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抱着小小的希冀期待有那么一天,像戏剧里的结果一样历经千辛万苦罗安诺终于回头看到了他,但是这种希望彻底破灭的事实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驶进李泽的生活,他拿生活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失去了一个人,就好像为了爱隐忍不发的耐心也被剥夺了,现在的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了,只要形影单只的面对这未知的生活就行了,比起叶浩博为了那个人要死要活的买醉,他甚至觉得叶浩博比自己幸福,有人爱比起谁也不爱就是一种幸福。李泽知道他约自己见面无非是大吐苦水,让他帮他下定离开的决心,可是他不想这样做,李泽不愿意跟一个人说,算了,太痛了你不要去爱了。他知道爱情不讲道理,你要是不小心跌进自己的命运,总是要等自己吃够了苦头,痛的无法呼吸了自然而然就会全身而退,别人劝终究是劝不出什么所以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