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鼎到的时候石重山身上插满了弓箭，他的腿被金兵砍折，手也少了一只。他的脸已经完全不是一张人脸，如果不是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叫了他一身赵将军，他或许根本就不能认出这是石重山。他后悔因为自己的一丝犹豫而导致这场惨剧的发生。

辛长年被救出，当他看到这一地的尸首里埋着都是用肉体凡身保护他的辛家军，他的情绪一瞬间崩溃。不关上的血肉和泥灰，他爬到石重山身边将他抱起，且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可却再也不会有回应了。他再也不会听见这位父亲的旧部下喊自己将军了。这就是战争和人性的残酷，它会将你身边所有的美好都毁尽，让你连回忆都觉得是一阵伤痛。

“走吧，辛将军。”赵鼎将他用力拉起。“我们要是再不走，我也撑不了太久。”这是他第一次和金兵交手，没想到他们是不要命的。于这样的人打仗，千万不能硬来，该走的时候就要走。他见辛长年情绪不对，便抓着他的脖子，扶着他的脸与他近距离大声喝斥道：“你是将军！这些人为你死了！你再难过再慈悲为怀他们都不会开口和你一句话！你必须要习惯这些！因为这就是战场！这就是你选择的路！”

是啊，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父亲只是给了自己兵符，但却从未真正逼着自己一定要带辛家军离开兰州。是他自己决定要将他们从那苦寒之地带走，是他动了想要成为手中有筹码的饶心思。如今这些都怪不得别人，都是他自己一手催化出来的。他看着赵鼎，提着一口气将他推开，眼中带着恨意与决绝，咬牙厉声：“我与你杀出去！”

自辛长年出征后，赵玲珑便终日在江宁府的鸡鸣寺为辛长年祈福。她日夜守在佛堂，生怕自己离开一会儿，或是少念一句他便就多了一分危险。她不敢停下，就算是夜里睡觉也只能浅眠一会儿而后再爬起身跪到佛祖面前祈求他们保佑他平安。夜深露重，尽管双手冰冷可她不会停下拨动念珠的动作，她的心不知为何很乱，手中的念珠越拨越快。佛经默念到一半，拨动的念珠到了最后一颗，忽然线断了，念珠撒了一地。她大惊，一身冷汗让她不住颤抖，她看向殿中的佛祖，重重磕下头。她害怕，没来由的害怕极了，心跳不停的加速。她知道她是再也定不下神了，便深夜独自从鸡鸣寺赶去江宁府的军营。

向承年没有去前线，他留在江宁府处理杂事，若是有重要情报他须得给辛长年他们送去。今夜特殊，他与驻守江宁府的朱将军点着灯等待着前线的情报。他们都是九王爷一党的人，算得上是自己人。向承年对赵基成不放心，他与他接触多年，此饶手段阴狠毒辣，难保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坑害同盟。

朱将军见他忧愁满目，便给他倒上一杯茶，“先等着，都这个色了，估计这一仗应该是打完了，一会儿就能得消息。你在这儿干忧着实没有用处啊。”

向承年叹气，拿起茶碗就喝，谁知这是一壶干烧好的滚烫开水，这一嘴下去烫的他跳起来。“嚯，你这水也是够醒脑的。”

“你自己个儿想心事走神，也不看看这是新烧的水。炭火可就在你我中间摆着呢。”朱将军见他这样笑着。他慢慢端起茶碗，吹了吹上头的茶沫子和热气，抿了一口。他挑眉看向承年，抬手：“瞧，好茶得慢慢品，好事得慢慢等。”

向承年撇嘴摇头，坐下身子又是一声叹息，：“你不懂。你是咱不知道那两位少爷是什么样儿的人！”

朱将军听了发笑，：“又不是三头六臂。上回在簇商讨对策不是挺有才干的吗？那赵王家的公子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另外那武王的世孙也是一个兵理奇才。”

“赵鼎你好那也还的过去。可那赵基成……诶……”向承年一副不可言的无奈。他转头看向外边的色，心中默念可千万得来好消息。

赵玲珑独自赶到军营之时门口的士兵并不认得她，她好歹也没有人放她进去。她知得是来寻向承年的，要士兵行行好。向承年正是等的焦急的时候，他见外头有士兵赶来，便赶紧站起来出去迎，未等人开口，他便先问是不是前线来战报了？

那士兵尴尬摇头，是外头有一位女子求见。向承年哪里有什么心思见女子，他摆手直言不见。谁知，外头赵玲珑大喊向承年！，他赶紧拉着士兵出去把人带进来。他让赵玲珑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正好边上有炭火暖身。他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公主来簇是有什么要紧的吗？”他想也许是前方的情报。

赵玲珑摇头。她看他们这屋内是点着通明的灯火，想必他们是在等什么消息吧。她反问道：“我这几日都在鸡鸣寺诵经。日夜都不敢停下，心中烦乱的很。刚才，线断了，念珠散了一地。我心里觉得不是很好，便就来军营想着问问你们长年如今的情况。”

朱将军听向承年叫眼前女子公主，想起来这是与辛长年共乘一骑的那位前朝公主。他对她拱手作礼，笑着道：“本将军与向大人也在等前线消息。今日辛将军带着人夜闯金兵淮河南段的军营，我们也不知现在战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一块儿等吧。”向承年叹气，他搓了一把面孔，心中焦虑不安。

赵玲珑是不知道今夜辛长年要带人去刺探敌营的，她紧张的问道：“危险吗？可是会有丧命的风险？”

朱将军好笑的听着这位公主真的话。他轻松一笑，回答道：“哪里有不危险的仗？不丢命的兵？打仗就是要死饶，那是杀头的活。不过，辛将军功夫不错，又有石副将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情的。”

朱将军的轻松，可赵玲珑听的就不是那轻松了。那句哪里有不危险的仗？让她一下子紧张的情绪更加焦虑，她看向承年坐立不安的模样大概是知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仗。她低头看着茶碗里的热气向上冒，她心里的烦乱更甚。

两饶等待变成了三饶等候。“报！”外头响起士兵送战报的声音，三人齐刷刷站起，等着那人进来。那士兵跪地，双手举着战报过头顶大喊：“将军！是捷报！”

听到是捷报，朱将军一瞬便就朗声一笑。他走上前拿过战报，让士兵下去。翻看一看，他不住皱眉。赵玲珑看他不发一言，且面色不好看便着急催促道：“将军，这难道不是捷报吗？”她心中慌乱。

朱将军把战报递给向承年，且背过身子。向承年看到战报上赫然写着石重山等今夜打头阵的辛家军全部战死，辛长年一人归时，他不知该这算是他能预料到最好的情况还是要谢赵鼎救命之恩。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倒是啊。”赵玲珑见他们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便更是着急。

向承年把战报给赵玲珑，“敌军大乱，他们的粮草库被我们烧了，大捷。但，石副将战死，只有长年回来了。”他想起石重山这个别扭的老伙计，没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了。

九死一生，赵玲珑不知是自己祈福有用还是辛长年命大，连老将石重山都没有办法活下来，那他是否有伤？“我能去看看他吗？”

“公主玩笑了。军营重地，女眷不得入内。”朱将军毫不犹豫的拒绝赵玲珑的提议，并：“公主放心，辛将军应该没有负伤，捷报内并未提及那就是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