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在驿站买了一匹马,连夜从南京快马赶到杭州。杭州城还是以前那样,南京的风雨是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这里分毫。回到温府,那久违的大门,最早是他从住到大的地方,后来换了主人,里面住着叫他魂牵梦绕的女子。这座宅邸里有他的许多回忆,可却始终不能叫做家。他在想,他的家在何处?不在草原,也不在杭州,何处是归处?
温府门口的家丁看着来人是金穗,他们惊讶的不知道什么。张着嘴巴,伸着手指,对着他,缓缓吐出一句:“金管家?”府中的很多人都以为金穗死了,死在后院的柴房,夜里匆忙给丢了出去。
金穗走上前,一如以往对他们和睦的样子,笑着:“劳烦二位前去和温老爷通报一声,告诉他,我回到杭州了。请他,务必见我一面。”他看他们惊愕的样子,浅笑:“不要叫我管家了,我已经不在府中做事许久。”
外头的守门家丁不敢贸然去寻温崇山,他们找王管家了金穗回来的事情。王管家也是惊讶,他并不知道金穗已经逃离了南院,以为他是那里的公子了。本想着府中如今烦乱杂事一堆,打发人走就是了。可想到南京的那一日,他想也许金穗是来给温懿懿上一炷香的吧。想到此处,他便决定亲自去门口见人一面。
金穗等了一会儿,瞧是王管家来了,他并不意外。上前与他点头作揖,笑着:“别来无恙,王管家。”
“你……”王管家见他穿着一身黑色短打,头发盘成发髻用网巾包裹。他身后一匹骏马,瞧着他鞋上的泥水,应该是赶了很久的路。“原来,你已经离开那里了。”是啊,金穗是谁?他就算再落魄,骨子里也是傲气的,那是他生来就带着的。王管家对他点头,回以一笑,:“家丁,你来见老爷?”
“是的。”金穗点头,“并且,我还要带走一个人。”
王管家知道他的是温慈慈,“你从哪里来?”他想知道他后来去了何处,又为何走了一遭却还要心心念念这里。
“南京。”金穗回答道。
南京回来,恐怕他是要有什么话和温崇山吧。王管家不拦着,他侧身直接将人带去书房。如今的局面,他想也只有金穗能给出一二了。
自从陈家满门斩首后,温崇山受了很大的刺激。他待在书房已有两,不吃也不喝。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绕了一圈就又绕回来了?削藩是因着陈家和蓝家受到了牵连,他担心家业故而投奔燕王。可燕王却把这步棋走的和建文帝一般,甚至是更为狠绝。他的刀落在了陈家饶脑袋上,也落在了他的心上。他想不明白,燕王为何要卸磨杀驴?
“老爷,有人求见。”王管家轻扣房门,低声通报。
温崇山烦躁的厉害,他没有心思待客。“回了,不见!”
“温老爷,是我。”金穗出声,他想如果温崇山现在正在泥潭之中拔不出身,他不会不见自己的。
温崇山万万没有想到是金穗来找他。他疾步走到房门口,将门打开,人就站在他的面前。这个局是金穗带他入的,少了他,这路似乎走到了死胡同。“你不是在南院吗?”
“我从南京过来。”金穗越过温崇山,直接走入书房。“在南京之前,我在大宁。大宁之前,我的确被您卖到了南院。”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温崇山冷笑一声,“燕王登基了,可是你给的法子没用,皇帝都一个样儿!”他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掩饰自己的疲惫,但也不藏着对金穗的轻蔑。
金穗寻了一个位置坐下,他看着温崇山这模样,:“皇帝当然都一样,因为江山社稷不曾改变,下苍生也都皆如此。会变的只是人心和贪欲,还有不该有的自负与自傲。”他是错的,他错在给贪心的人更贪心的法子,他错在自己的自以为是上。“温老爷,这一步棋是我叫你走的,今日我是来向你这棋走错了。我想给你解开它,希望你放下。”
“错了?怎么错了?”温崇山走到他的跟前,讥笑道:“你你去了大宁,又去了南京。别和我,你还见了燕王。”他指着金穗,大笑着吼叫:“铁木拓啊,你诡计多端!你是来报复我的!你想要看我死,你要看温家破败!你歹毒!”
眼前饶疯癫叫金穗垂下了头,谩骂之下他只有轻叹,“我未曾见燕王,可我随着朱高煦一路从大宁到了燕京,再打到了南京。破皇城之日,我在。那日皇城血海,我也在。杀戮之下,我才幡然醒悟,你我都是自负又自傲的人,所以我们都输了。”
“输了?”温崇山喃喃重复金穗的话,他停下了指责与谩骂,皱着眉思索。不一会儿,他捂脸大哭道:“可怜了我的儿啊!我的懿懿啊!爹爹叫你白白送了命!连收尸都没有办法啊……”他是难过的,作为父亲,女儿因自己的贪欲而枉死,他是悲痛的。
这一步棋走的都是折磨,金穗带着歉意走上前,“温老爷,急流勇退吧。燕王已经是皇帝了,不要试图在皇帝身上讨要好处,那是送命的事儿。你与燕王的交易在他登基之时就已经结束了。”下有谁能和皇帝讨要东西?就像温崇山自己的,皇帝都是一样儿的,建文帝做的新皇也会做。
温崇山不信,他不信送出去那么多银子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抬眼狠厉的看着金穗,咬牙:“你是来祸害我的,你在蛊惑我!”
“温老爷,您魔怔了。”话到这个地步,他却还要执迷不悟,金穗无奈轻笑,“我为何要祸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的钱财都用来助新皇登基了,你如今有什么是值得我贪图的?况且,你应该还在担心锦衣卫随时来温府抄家带人去诏狱吧。”
是啊,温崇山已经快让朱棣掏空了。他恨就恨在奉上家底,却一毛好处都没有捞到不,还要担心命叫人拿走。他看着金穗,疲惫的问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带慈慈走的。”金穗后悔那时自己顾虑太多。“无论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会带她走。我来见你,就是劝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