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庙，夜沉沉……

“从前，有一个老和尚……”

“师父，从前是多少年前啊？”

“呃……为师也不知道多少年前，反正就是很多年以前。从前，有一个老和尚。有一天，他下山游历，来到了一处山坳里。”

“师父，那处山坳在什么地方，我们也可以去吗？”

“这是故事，故事里的事情都是假的，知道吗？”

“知道了。”

“这个和尚来到了一处山坳里，他正在山坳里行走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的树林里窜出了一个强盗来！”

“师父，你确定是一个强盗？一个孤零零的强盗？”

“啪！”老和尚一巴掌打在了小和尚的后脑勺，当然了，这一掌只是轻轻一掌，老和尚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道。

“为师每次给你讲故事，你都这么多话！你还听不听？”老和尚佯怒道。

小和尚一边摸了摸脑袋，一边老老实实道：“是，师父，那我不说话了。”

老和尚定了定神，缓缓道：“那个强盗把刀架在那和尚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快把你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否则我就杀了你！’那和尚却一点也不害怕，说‘我就算把东西都交给你，你还是个强盗，你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不如，你做我的徒弟，跟我一块去修行去吧，你学了我教你的东西，你便不再是强盗了。’

“那强盗一听‘修行’二字，哈哈大笑起来，说‘老和尚真会讲笑话，我是十世轮回的恶人，光这一世就杀了成百上千的人，再怎么修行也是恶人，成不了佛了。’

“老和尚听了，说‘你只要跟着我，我保管你做个好人，洗尽罪恶，成仙成佛。但是，你要我的钱财，我却是没有，我只有这一条命，你要的话，就拿去吧。’

“那强盗是个十足的坏人，杀人不眨眼，他一听老和尚这么固执，便手起刀落，把老和尚的头砍了下来。”

“呀！老和尚死了？！”小和尚惊讶道，“师父，为什么你所有的故事里，都会死和尚呢？”

“不可妄言，听为师讲来。强盗把老和尚杀死之后，搜索了一遍，确实也没搜到值钱的东西，就啐了一口，准备离开。可他刚走几步，那老和尚的声音却传来了：‘你杀了我，除了增加自己的罪恶，什么也没有得到。’强盗闻言，大吃一惊，连忙转头一看，只见那个和尚又像之前一样，完好无损，丝毫没有受伤的样子。

“强盗一看，登时吓破了胆，急忙跑到和尚面前跪下，求道‘老神仙，不要杀我，我本来也是好人，只是被人陷害，妻离子散之后，没有办法，才做强盗的。’

“老和尚并没有生气，只是说‘看起来十恶不赦的人，竟然也是个可怜人。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强盗见事已至此，便只好说‘愿意。’老和尚笑了，说‘既然愿意，你就给我磕个头，叫一声师父吧。’于是，那强盗就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叫了一声‘师父’。

“他话音刚落，刚抬起头来，却只见眼前没有了老和尚的身影，只有一个庄严恢弘的佛站在他面前，一时间，佛光漫天，梵唱不断。这个佛，便是如来佛。”

“原来是如来佛祖啊。”小和尚一脸崇敬地道。

良久，老和尚望着前方，不语，仿佛在思考什么事情。

“完了？”

“没完？”

“那继续讲啊？后来怎么样了？”

“忘了，得先想想。”

“……”

“啊，想起来了。”老和尚继续道，“如来佛祖收了这个徒弟，便道，‘你说你是十世的恶人，那我就让你轮回十世，前九世，我让你赎罪，第十世，让你重新做人，但其间如再做恶事，便下无间地狱，永不超生。’

“于是，第一世到第三世，强盗转世为蟑螂、老鼠、臭虫，活在阴暗潮湿之处，尝尽天下恶臭之食，不见天日；第四世到第六世，强盗转世为牛、为马、为驴，做尽天下最苦最累之事，受人驱使，死后还要供人吃肉；第七世到第九世，强盗转世为野兔，为黄羊，为肥鱼，受鹰隼啄食，受豺狼追赶，受渔人捕捞。只有第十世，强盗方才转世为人，做了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看着老和尚，思虑良久，道：“师父，您是不是在骂我。”

“不可妄言。”老和尚道，“怀空啊，从这个故事里，你学到了什么？”

那怀空小和尚不过十三四岁大小，此时想了想，道：“做人不可狂妄，若是强盗只说做了一世恶人，便不必多受九世之苦。”

老和尚道：“以佛祖大能大力，岂是一句话能蒙蔽的？”

小怀空道：“做好人无路修成正果，做恶人反而有佛祖指路，做好人，还不如做一个恶人。”

老和尚道：“又是妄言，佛法宏大，遍及四大部洲，世人不开悟，又岂能怪佛祖？”

小怀空细细想了想，道：“我知道了师父，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我做一千件好事，便增加我的善缘，做一件恶事，便前功尽弃，不得善果。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时时行善，处处行善，方能领悟佛法，脱离苦海。”

老和尚笑道：“正是，正是，身受九世之苦，方可一世为人，怀空啊，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知道了，师父。”怀空道，“可是，师父，我做一辈子好事，一定会成正果吗？”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老和尚闭上眼，淡淡道。

“……”

“轰”一声，大风把老庙的门吹落在地，扬起了地面上的尘土，同时吹灭了供台上仅有的一根蜡烛，大殿里登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电光闪了闪，随后，一声炸雷轰然作响，震动大地山川。怀空正兀自打盹儿，雷声一响，登时吓了一跳，可反观老僧，此时正在闭目打坐，对窗外之事，似乎浑然不觉。

“哗啦啦……”下起雨来。

雨助人眠，不多时，怀空便又打起了哈欠，他见师父已然坐定，便自觉无趣，自己躲到角落里，缓缓睡去。

此时，老僧却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口，向外面的深山看去。

老庙外，风吹千树吼，雨盛黑云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