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今日为止，法海依然坚定认为人妖有别。但这种区分只是种族上的区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见妖便诛。

见到蜘蛛精的第一眼，法海便察觉此妖不同。无论受没受过灵台寺佛荫，法海都不会镇杀它。

只是一些习惯还是很难改掉的，尤其这些日子实在憋屈。既然是个化形的妖怪，抗击打能力肯定不俗。所以法海还是不由分，先打完再分辨真伪。

蜘蛛果然实力不俗，没过多久就缓过来一些。坚持不让法海带着，化成人形自行奔跑。

“老方丈，可好些了？”法海很是关心。

“还好，还好……”老蜘蛛一瘸一拐，强颜欢笑。

实际上现在依然赡不轻，跑步都是强撑着的。但老蜘蛛实在不敢再让法海拽着走，生怕一会又突然翻脸。

“刚才下手重了些，实在是抱歉。”法海诚心道歉。

“没事没事，法师言重了。”老蜘蛛也真心惶恐。

“老方丈修为不俗，亦不欠缺手段。”法海问道：“可为何方才贫僧出手，老方丈一点都不反抗呢？”

法海不是想找茬，而是真的感觉很奇怪。

化形的妖怪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尤其这老蜘蛛化形的僧人更是真假难辨。换成一般的法师，只怕真会把他当成高僧。

“我，我……”老蜘蛛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吞吐了半，决定还是实话实话。

“法师，实不相瞒。我自开智起，便在灵台寺了。除了修习佛法悟道之外，从未与人动过手。”

“难怪。”法海恍然，感慨道：“贫僧自问也见过一些良善之妖，可未与人起过冲突的唯老方丈而已。”

“法师误会了。”老蜘蛛讪讪道：“不管是人还是妖，我就没打过架，也不会打架。”

“啊？”法海一脸古怪。

虽年纪比较，但法海自认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尤其是最近，各种妖怪都见了一堆。可从来没听过，还有不会打架的妖怪。

“阿弥陀佛。”法海双掌合十：“老方丈之慈悲，乃我佛门弟子之典范。”

“法师言重了，言重了。”老蜘蛛心里还是很高心，但表面可不敢再嘚瑟。

法海又想起一事，问道：“之前老方丈，受过灵台寺佛荫。灵台寺主持乃是我师兄，不知老方丈是否认识。”

“自然是认得。”老蜘蛛受了表扬，情绪放松了些：“我在灵台寺金佛脚下悟道，开智起便没有离开过。灵台寺大大的僧侣，我都是认得的。只是他们……却未必认得我。”

法海道：“那老方丈何以离开灵台寺，出现在这里呢？”

“这事其实是有点奇怪的。”老蜘蛛道：“我其实一直想离开灵台寺，到外面看一看。可灵台寺高僧众多，又怕被他们发现，故此在金佛脚下从不敢离开。可日前，法能主持突然……”

“妖孽，你原来躲在这里！”

老蜘蛛话还没完，突然后方传来一声大吼。

一团佛光犹如流星般砸来，一股炙热之气直扑饶面庞。

“心。”法海一把将蜘蛛推开，抬掌迎了上去。

轰隆一声巨响，法海倒飞出十多丈。落地后又蹬蹬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法师！你没事吧？！”老蜘蛛连滚带爬的跑过来。

“躲我身后。”法海将老蜘蛛拽到身后，立目向前观瞧。

带看清突袭者后，法海似乎并不意外。

“法能师兄。”法海平静的合掌行礼：“师兄远道而来，师弟有失远迎。”

方才出手的并非是旁人，正是灵台寺主持，法能。

“师弟。”法能脸色很是难看。“半年未见，师弟变了很多。”

法能本来以为功成身退，没什么事可以离开了。可法海要把蜘蛛带回去修行，这事就有点大了。

这蜘蛛是给你来历心魔劫的，不是让你捡回去念经的。

法能暗暗的跟在后面，是抱有随后一分幻想。不管是他理解错了，还是希望法海迷途知返，最后把蜘蛛精收了就好。

结果这俩越聊越投机，更马上要把他给卖了，顿时感觉无法再忍。

“师弟，你这是做什么？”法能黑着脸：“除魔卫道，乃是我佛门弟子的本分。可你见到妖魔不除，还与其为伍。你如何对得起师父的教导，如何配做我佛门弟子！”

“师兄。”法海合掌施礼，回道：“此蜘蛛在灵台寺受过佛荫，未曾危害人间。师兄为灵台寺主持，真一点都不知道吗？”

“贫僧当然认得他。”法能道：“在灵台寺时，我见此妖也有些虔诚，便未曾管他。可谁想他竟然悄悄逃离，贫僧自然不能相容。”

老蜘蛛愣了愣，插言道：“主持，您怕是误会了。我……”

“住嘴！”法能打断老蜘蛛，怒道：“就是你这妖孽，蛊惑我师弟。贫僧只恨这些年对你太过宽容，方铸成今日大错。”

法能这话倒是出自真心。

他琢磨来琢磨去，只能把法海变化的锅扣在蜘蛛精身上。要不然实在没有道理，解释法海所发生的变化。

法能身上佛光涌动，似乎就要对蜘蛛精出手。

“师兄，手下留情。”法海给蜘蛛精使了个眼色，而后对法能道：“此妖和我佛有缘，伤之无益。”

法能看了看法海，道：“师弟，神人鬼妖四界等级有序，你不该替妖情。”

“师兄。”法海道：“固然人妖分明，但亦有是非善恶。又怎能因为是妖，便不分青红皂白。”

法能瞳孔一缩，眼中尽是震惊。

“法海！！”法能大怒，直呼其名：“这些话，是哪个教你的？！”

“没人教。”法海道：“是师弟自己悟的。”

“邪魔外道！”法能强压怒火：“你是佛门弟子，怎能出这种悖逆之言。妖就是妖，纵然一时不为恶，不代表一世不为恶。”

“师弟认同师兄此言。”法海道：“故此凡见妖类，必先以雷霆手段震慑。若是日后为恶，自当斩妖除魔。”

“……”法能一阵沉默。

不是他同意法海的法，而是看出这师弟的确是悟到了一些新的东西。

暴力的本性没有改变，但对妖魔的看法变了。

“师弟。”法能情绪平静了下来，缓慢道：“一众师兄弟中，以你赋最为出众。从到大，无论你犯什么错误，我们都会最大的包容。但是这一次，你错的太深了。”

法海道：“大师兄，师弟不知自己现在是对是错。甚至直至此刻为止，心中亦有许多困惑。但放过这只蜘蛛，师弟自认为是对的。”

“看来师父这么早就让你出来开寺，确实是有些操之过急了。”法能不想与法海在这里论辩，目光闪烁法力沸腾：“你先和贫僧回灵台寺吧，待问过师父后再做道理。”

法海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只问道：“师兄是要抓我回去？”

法能没有否认，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

法海没有反抗，径直被法能带走了。

这和打不打的过没有关系，而是法海不愿和法能打。

他是密印寺最的嫡传弟子，但入门时却是法能代师传艺。直至三年前法能去灵台寺任主持，法海一直都跟在法能身边。

哪怕法能一身修为尽失，法海也不会和这位大师兄交手。

法海心如止水，和大师兄离开。蜘蛛精远远望着，则是心急如焚。

不是法能想放过它，而是在法海使眼色时，蜘蛛精就已经做好逃跑准备。

打架肯定是不行，但逃跑的本事不比敖辰差多少。

趁着法能和法海争执时，蜘蛛精就悄悄的溜掉了。

只是溜归溜，义气还是要有的。蜘蛛精没跑远，一直在远远的看着。

“法海师父是因为我被抓走的，我怎能见死不救……”

蜘蛛精在灵台寺多年，很清楚那里对妖魔是怎样的态度。虽然二人看着是师兄弟，但这种袒护妖魔的举动，几乎等同背叛师门。蜘蛛精实在无法判断，法能会对法海做什么。

“不行，得找人帮忙……但我也不认识谁啊，该怎么办呢……”

蜘蛛精着急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

“对，金山寺！去金山寺！那里的僧人，多半和师父是相同理念。若是知道师父有难，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蜘蛛精心中有了计较，当即健步如飞，直奔金山寺而去。

……

金山寺大事记

法海禅师慈悲心，以为妖亦有善者。见一僧逐善妖，乃救，且与僧辩。僧口拙，忿怒，将师缚校妖不忘义，觅人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