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少年,木无表情站在花丛面前,眼中闪烁着泪光。
这些老东西,仗着他不得帝王宠爱,竟然随意敷衍。四书五经他早就烂熟于心,竟还让他抄写百遍。他每每虚心求教,总是被各种理由打发。
这是时一第二次见到他哭。
赵晋逺见到时一,迅速别过了头,假装在看风景。
“怎么了,风迷了眼。”时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最近她进宫也是越来越难了。今日,要不是用了母亲的令牌,她也进不来了。
“总有一,总有一……”少年捏紧了拳头,“我一定要这些老家伙不敢再指手画脚。”
时一握住了他的手,无声安慰着他。
自从昭帝大病后,王后便派了一堆德高望重的学究过来辅学这后宫中唯一的世子。这些学究都以自己的学识为傲,哪里会尽心尽力教导一个七岁的孩子。不过浑水摸鱼,瞎打发日子罢了。
“父王到底生的是什么病,为何都大半年了还未康复?”包子满腹的疑惑。
“舅舅……”时一想到正如日中的王后一族,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姐,我们可以一起去勤政殿看看父王吗?”包子低头用脚尖踢着鹅卵石,眼神中闪过冷冽。
在这皇宫中长大的孩子,有哪个是真正单纯的。况且亲自经历了兄长死亡的他。
宫中人人都知晓王后囚禁了皇帝,偏偏身边的所有人还要瞒着他。
“不校”时一果断拒绝了他。
王后正如日中,现在去探望昭帝,岂不是撞在刀口上。
“就看一眼。”包子哀求着。
“一眼都不校”时一无视他的哀求,反问道:“你有什么值得去见昭帝的?是学识过人?是武功大成?还是谋略过人?”
“都没樱”包子整个脸垮了下来。
很可悲吧。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没樱
“听过卧薪尝胆的故事吗?”时一知晓自己面对的是以后会千古流芳名留青史的帝王,心计谋略之类的都是他以后会慢慢拥有的。所以她所能做的便是引导。
“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终吞吴。是因为他有决心,有毅力,不怕被人看低,也不惧怕嘲讽。王后一族权势正盛,你何不如学学勾践呢?”时一已然是把他当作大人谈话的语气。
赵晋逺抬头看她,定了几秒,有些阴沉地笑了起来。
他的阿姐,果然是聪明人。亏他还想在她面前伪装自己,原来早就被看出了。
“我相信世子不是蠢人。”时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后宫不怕有心计,就怕蠢得无可救药。
让包子知道他演技拙劣,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也是件好事。这样他就不会自作聪明了。
果然,自此以后,包子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聪明。他总是反其道而行之,事事表现争先,却事事搞砸,因而在这宫里博了个“愚钝无能”的名声。
也因为此,王后放松了对他的管视。
晋朝九十八年,昭帝行动全被监管,王后独揽大权,大理寺卿张纹忠直不阿,每每在大殿顶撞,引起荣氏一族的不满。
王后先是把张妃打入冷宫逼其上吊,再是把赈灾有功的张承投入大牢而引起民怨。清君侧的呼声越来越响。然,荣氏一族沉浸在权利的蜂蜜中,竟不以为意。
晋朝九十九年,昭帝病入膏肓,临死前请求王后见时一一面。王后不允,昭帝气急攻心而亡。
同年,吴氏一族打着“清君侧”名号逼宫,荣氏一族拼死相抗,最终两大家族和解。在共同推选新君上,再次起了分歧。
与此同时,威武军首领被杀,新的威武军首领带头反抗王后为首的荣氏一族。
威武军一直都是贴身保卫晋朝皇帝的军队,王后之所以囚禁昭帝成功,正是因为暗地里买通了威武军首领。
荣氏一族焦头烂额。
长公主无意于这些纷争,早就带着时一去了封地。听闻宫中的这些变化,她反应也是淡淡。唯有听闻昭帝龙驭宾的时候,在星宇下站了一夜。许是因为那日露水湿重,寒了五脏六腑,自那日起,身体也不大好了。每到夜晚,总是咳嗽过不停。
在宫中的赵晋逺则始终冷眼旁观这一牵直到吴将军带着他的女儿亲临他寒酸的宫殿。
吴颜见到赵晋逺的第一面,便倾心相许。她本以为这宫中有着愚钝无能之名的世子,该是一副愚笨长相,哪知生的是那样的好,眉眼中带了清风笑意,只一眼便能让人沉迷。
她主动和赵晋逺打招呼,主动和他谈话,见着羞赧的他一一给自己回应,心中是数不清的欢喜。
吴将军见着女儿脸上的欢喜,心中也是欢喜的,坚定了拥护太子登位的决心。这样,他的女儿便是名正言顺的王后,而他将是名正言顺的国丈。
是的,大世子纵马坠湖不久,昭帝便立了世子为太子。可这宫中,这朝堂上,没有一个人承认。这样懦弱无能年纪又的孩子,怎么担得起太子的重任。久而久之,所有人连同赵晋逺自己也忘记了“太子”的身份。
吴将军之意,路人皆知。赵晋逺见着吴颜的第一面,内心是有些自嘲的。可他无权无势,能有什么办法。
吴颜见着他笑,他便只能笑吴颜歪着头等待他的回答,他便只能回答。他甚至自嘲想,吴颜要是让他跳湖,他不定也会去。
可蝉鸣的那个下午,他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在闹市中,伸出手给自己,问自己走不走的红衣骑装少女。
若是她这时候再次向自己伸出手,他一定毫不犹豫拒绝。
“怎么了?”吴颜踏进亭中,笑盈盈看他,任由伺候的丫鬟解下大氅,掸去肩上鬓上的雪片。
赵晋逺礼貌性地笑了笑,没有应答,再次转头望向亭外。
亭外大雪连绵,压在这屋檐,远方白雪层叠压山,亭中煮茶的炉火已经悄然灭去,香气氤氲一片。
故人何时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