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渊得了陆压道君对魂归之术悟道的真传,踏着他平日里那团最实用的七彩祥云,便一路回了九重。
自从瑶思来了九重,界的花草便多了许多,偏偏还是按着季节种植,如今恰逢金秋九月,萦萦月桂,幽幽飘香。
他躲过一群仙侍呼呼喝喝甚是麻烦的行礼,剥开镜鸾池雾色般的水泽,十分精准且温柔的幻了团仙泽捧起一条通红的灵鱼向书房走去。
夜风过,一阵突如其来的馥郁侵袭鼻端,澜渊透过书房内微敞的木窗顺风瞧去,月色下一簇时节的桂花热烈绽放,鹅黄的簇瓣重重叠叠,将月色都映得几分旖旎。
他展颜笑了笑,笑的十分恬静,他晓得瑶思最爱桂花的,现下灵都桂花必是如此般如火如荼。
他眼风里虚虚一瞟,亦瞧了瞧方被他施了一团术法围着的灵鱼,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此番魂归,亦是他心中难疏愁肠,愿之后,你能平安无事再回南海,尚能弥补一丝过失。
此番魂归术实乃将游历六界外的无形之魂召回,若是悟道之人精进,无需半月,便能毫发无伤回归。
他正杯弓蛇影着,察觉到书房外一丝徘徊气泽,巨门一声磨砂的嗓音高声道了句“魔君”,他被这一喊急遽的转头,一挥袖袍便将那灵鱼一收,稍有些匆忙的起身,不晓得为何沉沉咳了两声,一手捂着胸口,足下有些不稳,踉跄了两步适才扶住面前的桌案向前走去。
染荒本是要一脚将书房的门给踹开,他想了想,这是似乎有些不大好,便难得寻常的将书房门一推,恰巧,瞧见澜渊有些手足无措起身的模样,他眉头拧成了山,又顿了一会,声音顺着寂静的月色幽幽飘过:“如此狼狈模样,莫不是做贼心虚?”
澜渊印象当中,染荒最喜欢与他对着干,他若是向东走,那染荒必能找出一万个理由还推演东走不合理之处。如此过了几万年,他便练就了一种自动回避染荒毫无意义的嘲讽言语。
他遂整了整衣衫,默默道了句:“不知魔君深夜来我少微宫是为了何事?”
上次染荒硬闯少微宫不过是三日前,送了瑶思一把鲜花,瑶思为防止鲜花枯萎,贴心的使了个灵力插在他书房的花瓶内,瑶思回灵都的第二日,澜渊左瞧右瞧,都觉得那花碍眼且十分的不好看,便将那法术一收,命佩玉随意插在个地方。如今瑶思既回了灵都,染荒也不见送花之意,又莫名闯了少微宫,未免太狂傲了些。
染荒出乎意料的好脾气呵呵笑了两声:“近日甚是想念我师兄,特来九重拜会拜会。”
他确定是染荒?
澜渊强捏了一个笑,不与他理论计较,双手一负,便遥遥出了书房门向紫微垣走去。
既然染荒不直来的目的为何,他又刚施了魂归术法,不晓得染荒会不会察觉,便摆出了他平日里稍清冷些的面色,心底有些忐忑的入了紫微垣寝殿。
更是出乎意料的,染荒非但不见怒气,反倒望着柔柔的月色,嗅着空气中桂花芳香一路大摇大摆的随着澜渊进了他的寝殿。
欲要关门掩熄之时,染荒蹭的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臂,废了些力气,硬生生将门扒开,笑眯眯道:“今日偶忆起少年之时,借着月色想来与师兄聊上几句,师兄这么好的性子,难不成真要拒师弟我与千里之外?”
澜渊:???
此缺真是染荒?
他动了动薄唇,染荒一口一个师兄叫的越发亲切,遥想年少之时,不过是他与染荒初遇不过半年的时间内,染荒才叫他师兄,他才唤染荒师弟,后来,两人见面多是名号相称。难不成,染荒真真是想念年少鱼鲮岛转瞬即逝的半年,不远万里跑来九重与他赏月,啧啧,似乎有些不大真实。
他凝神思量的片刻,染荒已然从他身旁穿过,将门轻轻闭合,毫不拘谨的坐在他榻前的云垫之上,环顾圈殿内,难得不嫌弃的为自己斟了盏清茶:“师兄品味还是这么清雅,和鱼鲮岛之内房间相差无几。”
澜渊是个情深义重之人,他本是待染荒似亲兄弟一般,不料阴差阳错,两人竟然隔阂越来越深,今日,染荒兀自提及当年之时,透过窗棂的月光洒在他脸色,照他的有些动容。他扯了扯衣衫,向染荒面前一坐,亦为自己斟了盏清茶。
染荒动了动眼珠,捻了缕术法,两人面前便擎着不下六七坛的酒壶。
染荒半挑个眉,只撑着腮半靠在座椅边上,漆黑的眸色似陷入苍茫大海的回忆里:“师兄,当年在鱼鲮岛,我拜师那日,也你我初见的那个夜里,师尊连个厢房都未给我腾出,便让我硬生生与你挤在一个榻上将就了一晚。”他似笑非笑的泯了口酒:“我记得你当时便与现在一般,不情不愿,脸皮还特别的薄,你又不忍心将我扔到后山山洞里,又不愿与我共处一榻,便自己去了山洞。可是我染荒哪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硬拽着你留在房内,最后,你还不是从了我,与我共处一榻了一晚。”
闻言,澜渊被染荒微有些调戏的语气一,面上生出了些绯红之意,稍有责怪的提醒:“休要胡。”
染荒不见收敛,再接再厉的踊跃:“我没胡,你莫要下了榻便不认事了。”
染荒的含含糊糊,多少有些调侃的意思在里头,澜渊垂目动了动薄唇,稍有驱赶他离去之意:“你我二人皆非断袖,如今朗月皎皎,你顺着月色回了修罗殿再不会摔跟头。”
要摔跟头,染荒少时日日调皮捣蛋,摔跟头早摔成了家常便饭。唯有一次,他刚来鱼鲮岛不久,大半夜听着外头鸟兽虫鱼嘀嘀咕咕头疼的不行,便颠颠跑出了房内,要一把火烧了那群鸟兽,可奈何术法不精,鸟兽没烧着,硬生生往自己身上点了一把火,因着远离师尊,便哭着喊着跑去澜渊房内,让他给灭了火,才未酿成大祸。可怜他大半夜的受了惊吓,脚下的路也不看了,一路上摔了两三个个头,火灭了后才发现两边的脸肿的跟充了气一样,鼓气两个大包。
厮此番澜渊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