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五、承恩(1 / 1)南筵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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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是个约摸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头发灰白,身形矮瘦,额上有一茶杯口大小的血疤。

看得出来她为了见苍宁熄还特意收拾过,一身麻布衣裳虽破旧,但还能说得上干净整洁。她还精心挽了个髻,但鬓边的头发却微微散开了。

苍宁熄走进厅房,便看到了底下跪着的老妇。

老妇人一见她进来,立刻重重给她磕了两个头,并道:“请官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声音嘶哑难听,却满含悲愤绝望。

苍宁熄微微侧身,没有受她的礼,示意一旁的仆人把她扶起来:“你先起来,慢慢说。”

那老妇人本不愿起来,但仆役力气大,硬是将她拉了起来。

她眼里含泪,头上的血疤被她刚刚一磕,伤得更重,渗出了血迹。头发有些乱,沾了血,便凝成了一缕一缕的。

苍宁熄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老妇人一眼,道:“你要见本官,所为何事?”

老妇头上的血疤很深,旁边凝了些颜色深浅不一的血痂,边缘青紫。看得出来是旧伤未好,就一次次地被重新磕破。

老妇虽为农妇,且情绪有些激动,但说话还算有条理:“官老爷,小民是相邻庄子的农妇,家里共七口人,都靠庄子所出养活。”

苍宁熄闻言,有些惊讶,打断问:“西郊这一带,都是官宦人家的庄子。你怎会在这里有庄子?”

老妇解释道:“这庄子是小民祖上传下来的,前朝时这里只是野郊,近几年才有官户在这里买地开庄。”

苍宁熄了然。

老妇声音有些哽咽:“可就是因为近年这里的官家人多了,这片土地就金贵起来。前些日子,来了个老爷,给了小民一匹发了霉的锦缎,说要用它将这庄子买下来,小民说了两句不情愿的话,他就让人生生打断了小民大儿子的腿!”

老妇说着,悲从中来,在堂上大哭起来:“小民一家七口,全靠这庄子过活。我家里那个死的早,二儿媳又刚生了个小子,没了庄子,我们一家可怎么活啊!”

苍宁熄藏在袖子里的手摸了摸袖口,温声劝道:“你不要着急。这种强占土地的事,你可以去京兆府,他们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占地的事,京兆府还是都会管的。

老妇闻言愈发悲愤:“小民如何没有去找过京兆府?可那府尹先是说民告官,无论对错,都需杖责二十。小民为了一家生计,硬是拼着这把老骨头,生受了。那府尹又说,那人付了报酬,算不得强占。就那一匹发了霉的锻料,如何能换一个庄子!”

说罢,老妇又跪下来,伏地痛哭。

苍宁熄微微皱眉,一边让仆役安慰扶起老妇,一边思索着老妇刚刚的话。

对于京兆府尹她略有耳闻,他虽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清官,但也精明善断,之前也判过这种官员圈地的案子,还算得是公正。

怎么在这位老妇身上就变了?

待老妇稍稍平静下来,苍宁熄表情和善,声音温和,又问:“你可知那强买土地的,是哪户人家?”

这话刚刚问出口,苍宁熄便意识到无用。

听京兆府尹的态度,也知道肯定是对方来头不小。一般这种高户人家,都是让底下的小家族去做的,一个是不屑,一个是不愿惹事上身。

这老妇一个农户,哪能知道真正的背后之人。

不料,那老妇却猛一抬头,大声道:“小民知道,是承恩公府上!”

苍宁熄给老妇洪亮的“承恩公”吓了一跳。

“承恩”这个封号,素来是赐给皇后或太后母族。

因为先帝并无皇后,所以,在邧朝,只有一位“承恩公”,就是太皇太后的兄长。

若是承恩公,倒也不难理解京兆府尹态度的转变了。

苍宁熄攥住袖口,脸上表情未变:“承恩公那是当朝太皇太后的母族,怎会贪你的旮旯庄子?你莫要凭空猜测!”

老妇有些急了,声量不减,道:“小民怎敢诬陷公爵!是那日小民的二儿子偷偷跟在那老爷马车后面,亲眼见着他进了承恩公府的!”

苍宁熄:“……”

若是其他豪族,她绝对不能相信会被一个农户通过这样简单粗暴的法子找到了。

但若是承恩公府,她却是有几分相信了。

承恩公虽如今在帝城中地位极高,但却是帝城豪门里出身最草根的。太皇太后原是个农妇,当年战乱中救了受伤的景帝(元?祖父),之后便一直跟随景帝。

景帝登基后,不愿抛弃糟糠之妻,封她为皇后,当时还被引为一桩美谈。

可一旦有了权势,太皇太后的家人便逐渐暴露出底层人的市侩贪婪的面目来。用不来手段,全凭“承恩”的封号在一众豪门中耀武扬威。

别说这样嚣张跋扈地去强买一个农户家的庄子,就是去抢官位低一点的官员家的住宅都是有可能的。

苍宁熄有些头痛,这事,不好管。

她敲了敲一旁的桌案,看着老妇的眼睛问道:“你可知道本官是谁?本官官职为何?”

老妇毕竟是个普通农户,被苍宁熄看得有些紧张,怯懦道:“……小民并不知您的名讳,只是听说您可以直接见到陛下,就想求您帮小民把此事上报陛下。”

苍宁熄目光沉沉,微微笑了一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见本官?若本官是承恩公一系的人呢?本官这庄子这么大,随便找个地方杀了你埋了,官府不仅不会管,还会乐见其成。你怎么确定本官不会这样做?”

她微微一顿,见老妇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才继续道:“你是凭什么觉得本官会帮你?京兆府尹都不接的案子,本官品级不高,怎么就会接?本官凭什么为了你得罪承恩公?”

老妇神色愈发慌张,隐隐带着一分绝望。

苍宁熄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色,觉得这老妇所说应当大部分都是真的,而并非受了谁的指使。

苍宁熄遇事喜欢先往最坏的方向想。

这老妇虽言辞凿凿,可非要来找她,却是十分奇怪。这种事,找京兆府尹不成,可以找刑部,找御史台,找丞相府,哪怕找九门提督,都比她有用。

她怕有什么陷阱。

但看这老妇的表现,应当只是实在没有办法,想随便找个官员乞求能有一丝希望了。

但此事,她不好管,也管不得。

承恩公府那是连贺廉都不能轻易去惹的存在。只是占个庄子,不要说处罚,连数落一句都不会有。

她若是报上去了,没准承恩公府恼怒,反而会害了这一家子性命。

苍宁熄只能叫仆役给这老妇包扎好伤,并送了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对豪门算不得什么,但已够普通人家生活数十年了。

只是,希望此事能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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