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3.这人,说没就没了,真是瓷器货儿。(1 / 1)菜虫.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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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命婆听到红美家厨房里传来低低的哭声,她以为红美又受了委屈,想过去劝导她。透过厨房窗棱一看,是逵婆在一边烧火煮饭一边伤心,不时抽动鼻子里的鼻水。半命婆退了回去,平日里她与红美交好,逵婆就对她没有好脸色,看她的眼神都如临大敌。半命婆此时也是不敢靠近,尽管很纳闷平时凶悍的逵婆伤心起来的样子也可以让人心酸。

接着听到逵婆厨房里哭声一片,好像是几个女人的哭声,半命婆竖着两耳听听隔壁的动静。

听出来了,是甲抒识的妹妹和侄女来了,正在陪着逵婆哭泣,好像出大事了,仔细一听,感觉是甲抒识去了......

半命婆缩回大半个脑袋,天那,甲抒识没上寿呢!这人,说没就没了,真是瓷器货儿。

逵婆在甲甲屋消失了好几天。

这是逵婆第一次出远门,没想到,出远门竟是给他送最后一别,心爱的人呀,你的小女还没长大成人,怎么忍心就这样去了。一生同床共两次,一儿一女给你生了。为什么就不能同床十次,或许就有十个娃,这样,我也有多个儿子相伴,总有一个儿会再生个儿,逵婆的伤心是替一个家族的伤心。

逵婆想起一生唯一的两次与他同床,他都是被邻居逼进她的房间,才有了两个娃。这么不待见我也可以哈,怎么不在外面养个小老婆,生多几个娃,你也总会有一个孙子吧......

因为路途遥远,给甲抒识送行的就几个亲人:逵婆,子玉,子娴和一些当地乙乙县的几个帮忙办事的同事。间单地埋在附近山岗上。

逵婆很长一段时间不相信自己的老公就这样没有了,之前逢年过节的盼着他回家,现在可没有什么盼头了。她将这些怨气都撒在红美身上。红美来到这个家,没有带来一丝旺气,就添了这么多女娃。

在甲抒识去逝的二个月,他单位来了一份通函,说甲抒识是国家干部,有一个吃国家粮的名额给到这个家,派一个人去上班顶额。全家人商量着要派谁去。

子玉首先想到给妹妹去,因为自己现在镇里公社教书,也算是一个工职。遂报了子娴的身份给到乙乙县。不料,人家收到资料说子娴未满十八岁不能顶额。

全家人真是后悔太过老实,当初就应该报多二岁的年龄,混过去就好了。

子玉说乙乙县那么远,这份工作不要也算了。逵婆不同意,说镇上教书一年到头没几个子,但是自家老公每年带回的粮票肉票布票够一家人开支......

子玉不想让母亲失望,打点行旅出发,离开一家老少上任去了......

子玉这一离去,红美的心如风中的芦苇飘摇,花絮纷飞没有方向。

子玉到了乙乙县,赶紧写信,告知家中老少,自己一切安好。信里提到子娴要经常写信,将家里发生的事写给自己......

子娴已是高中学生,写信如写文章洋洋洒洒事无巨细。其中写得最多的就是嫂子与母亲的吵架。子娴偏着自己的母亲多些,每每写的都是嫂子的不对。红美没读多少书,写信吃力,干脆不写,每天除了去队里出工分,便是整理孩子,日日复日日,日子过得简单而又无聊。

子玉每每看过妹妹的来信,心里甚是不满,觉得自己的媳妇不会做人,不孝敬自己的母亲,心里像憋了一团火。

子玉在乙乙县呆了两个月,第一次出远门,实在是挂念家中老少,子玉匆忙请了几天假,拦了辆大东风车回家去。

一家人看到子玉,个个心里像过节似的充满喜悦。嘘寒问暖,子玉就是家里的贵宾。逵婆煎了两个荷包蛋,再煮了几碗老酒,给儿子接风洗尘。

红美正在给小孩喂粥,看到煮好的荷包蛋,倒了一点汤,挑了一点鸡蛋碎末,搅拌着稀饭喂小孩,小孩爱吃,吃完还要,红美又去弄了点鸡蛋。

逵婆看到碗里的鸡蛋少了一个角,看到红美拿着碗,料想是红美嘴馋先偷吃了。她顿时火起:“大家还没吃饭,鸡蛋就快吃完了,平时懒到死,吃饭就很精神......”

红美甚是委屈,自己从头至尾一点鸡蛋碎都没吃:“都是你自己的孙女吃的,每天像个恶巫婆......”

子玉听到红美竟敢说自己的婆婆像巫婆,也是怒从心来,操起烧火棍就往红美背上抡去,红美当场眼泪哗哗地下来,并不是背痛,是心里痛得不行。

红美没有再说什么,她放下碗,默默地走出厨房。她经过的巷子,半命婆正在吃饭,刚才隔壁的争吵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红美看到半命婆没有打招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异常冷静。在任何人看来都不会多想,但是半命婆多想了,她端着碗吃饭,悄悄地跟在红美后面。只见红美先到了柴房,手里提着一瓶农药罐出来,走到自己的睡房,半命婆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到红美将门反锁的声音。她两脚跑过巷子,大呼着:“逵婆,逵婆,子玉,不好呀,你家媳妇喝药了......”

子玉听到半命婆的呼声,两步跳到自己的房门口,使劲拍门,情急之下,一脚踹开木门,只见红美端坐在自己的床沿边上,并没有喝药,手里也没有农药瓶。

逵婆想着这个死半命婆与红美串好了来吓唬自己,聪明的子玉明白,红美是认真的,他看到缝纫机下静静地放着满满一瓶乐果。

“红美,对不起,我不该冲动,以后不要傻了,这么多孩子,可不能没有妈妈呀。”

“孩子没有妈妈还有爸爸,你有妈妈就好了......”红美哇地哭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大声地宣泄出来......

“老公回来了,装娇气哟,吓谁哈......”

子娴拖着逵婆,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子娴是高中生,有点文化,多少知道其中的厉害。

“子玉,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眼泪将红美心中的积怨冲刷而出,心里好受了一些,她希望自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红美,不是我不肯带上你,你走了,这么多孩子怎么办?”

“我们带上孩子......”

“不行!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就算只带上两个孩子,当地公社都要抓你去结扎,你不想再生一个男孩吗?”

红美沉默了,老公是独子,生孩子再痛苦,也要生个男娃娃吧。

乙乙县丙丙公社。红美牢牢地记着子玉的工作地址,她幻想着那是一个安宁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早上,子娴听到嫂子房间里小孩哭声一片,她走过去,门没有锁,四个孩子在床上哭成一团。老大手里拿着两角钱。

“你妈妈呢?”子娴问。

“小姑,我妈妈说她去爸爸哪里,很远的地方。”老大盼弟快要上学的年龄,红美昨天给了她两角钱,交待她在家在听话,要带好妹妹,妈妈去爸爸那里赚钱给她们买好吃的好穿的。老大一晚上不想睡觉,她不想妈妈走,终究是困得睡着了,早上醒来妈妈已经走了。

子娴看到床上四个孩子就来气,有本事走,怎么不全部带走,扔下四个孩子给她们两母女来操心......

红美带走了老五,和子玉一起过着安宁的生活,路途遥远,特别是红美晕车可以吐出血来,所以也就很少回家。

直到有一天,子娴说:“睡师,你阿爸阿妈托人带你下去带老五。”阿爸阿妈?谁又是老五?在此之前的世界,招弟每天就是喜欢睡觉,得了一个睡师的别名。睡着了会有记忆吗?招弟一点也想不起来。

第二天赶上早班车到乙乙县去,必须得在拽拽村甲甲屋的县城住上一晚。

招弟的记忆似乎就是从这个下午开始的。

子娴带着招弟到了县城,那天下着雨,雨点打在地上,在昏黄的路灯下跳起,一朵一朵,闪着光,湿漉漉的一片清凉水气。

子娴拉着招弟到商店买了一支钢笔,说是给老大买的,她已经上三年级可以用钢笔。

然后又去看了一场电影,招弟不想看电影,因为根本看不懂没意思,闹着要睡觉,子娴嘴里应着,却不想离开,招弟只好趴在她膝上睡着了,睡梦中听到子娴在找钢笔,说是给老大买的钢笔不见了。

招弟是被两个女人的讲话声吵醒的,她们正在梳头,然后一个女人的头绳掉地上了,天还没有全亮,地上黑乎乎的看不见她的头绳。招弟一眼就看见了,并且告诉她准确的位置,她低下身用手一摸,果真是她的头绳。她说这孩子真是乖巧。

子娴说是的呢,这是最乖的孩子,每天一大早的扫禾坪晒谷子,累了自己爬上床睡觉。每每吃晚饭,大家都在,唯独不见她,我们整个围龙屋找遍了,最后,你们猜怎么着?在床上找到了她,睡得正香。正是蚊子回屋的时候,用手一摸,竟在她脸上摸到几只蚊子吸得饱饱的飞不动......

两个女人笑得嘻嘻响,附和着说真是懂事的孩子。招弟自己不记得子娴说的这些事,所有的记忆好像就是从这天开始储存。

子娴将招弟交到一个叔叔手里,叔叔拉着招弟上了一辆大班车,子娴站在车外向招弟挥手。招弟没有哭,子娴说过叔叔是带招弟去阿妈阿爸那里,心里也有一点期盼,尽管不太明白阿爸阿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应该就是像逵婆子娴一样的亲人吧。

招弟可能是得了母亲的晕车遗传,心口难受得要死,吵着叔叔说要屙屎。这半路上的,司机要赶路,哪会为了一个小孩停车呢。

招弟实在憋不住了,使劲扯着叔叔的袖子说要屙屎。司机停了车,他一路上都听到招弟在喊要屙屎,再不停下来,可能真要拉在车上了。

叔叔抱招弟下去,蹲在公路边上,她却拉不出来,她感到一车的人都探出头来看自己拉屎,从此得了拉屎恐惧症。只要有人在等着上厕所,她就会焦急得拉不出来。

好不容易拉了一小团,司机嘟嘟地按着喇叭,示意他们快点上车了。叔叔不等招弟正在努力拉,在她屁股上用纸一擦,拉起裤子抱起上车。

不一会儿,招弟说想吐,叔叔从他的包里拿出一把花生给她,说是吃了花生就不想吐了。招弟乖乖地吃花生,一会儿就睡着了,摇摇晃晃地在睡梦里晕车,吐得过道上都是花生碎。叔叔拿纸巾温柔地擦净她吐到衣服上的花生碎。

终于到了,远远地闻到一股兔屎的味儿,然后是一间很大的屋子,里面一笼笼的兔子在不停地嚼着青草!呼呼呼嗝嗝嗝吱吱吱嚼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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