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人生四大礼之一,入学礼向来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儿。
所以诸位学子也都不敢怠慢,等到长孙海棠主仆二人来到学堂——六味书屋前时,其他人都已经早早到场,列队等在那里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怎样,正好男女各十六位,共三十二位学生。
且每位学生可带一名伴读,所以最多可有六十四个名额。
先不说皇帝设立桃李书苑到底为了什么,但能得弘文馆最有学识的大学士林政教诲,便是多少人家平日里求都求不来的。
故其实所谓的伴读,也一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托了关系塞进来的。
别的地方不敢说,光是在天京,前阵子就有名门世族为了争一个伴读的名额,当街大打出手,惹出官司来的。
可见竞争压力之大。
原本因为是在队伍后面,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长孙海棠的到来。
可青竹这个人太特别了。
比起其他人的伴读,他是唯一一个没有穿澜衫的人,而且他是唯一一个身上背着大包小包,还要时不时地帮长孙海棠整理仪容仪表,叫身边的正主一身轻松的伴读。
没错,青竹是在场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伴读。
这特么根本就是把自己家的下人带来,白占了一个名额啊。
立时便有人愤愤不平道:“外面多少有学之士想进进不来,这人竟如此浪费名额,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暴殄天物!”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一下子往长孙海棠这边扫了过来,无不咂嘴摇头,指指点点。
“对啊,而且一个女儿家还带了个男伴读,也不知是哪家的,这成何体统啊?”
“自然不会是咱们天京的,咱们这些世家女是绝干不出来这种事儿的。”
“这样讲的话,那就只有……”
众位女学生这边到还算客气的,话说到这儿,便是掩住面容,笑而不语,终究没把“河西”二字说出口来。
这时,也和平原王宋子墨一道站在最后一排的宋煜也忍不住朝长孙海棠看了过来,想要瞧瞧她的反应。
可本尊却没当回事儿一样,依旧和青竹有说有笑,瞧着六味书屋正门前头摆着的一个案几说道:“青竹,你说那是干什么的?难不成今日咱们要在这大太阳底下上课了?”
青竹摇了摇头,道:“小的不知。”
长孙海棠又指着案几边上摆着的一堆小牌子问道:“那你说那些小牌子会是干什么的?”
青竹踮脚瞄了一眼,道:“小的亦不知。”
总之就是一个眼神也没给众人。
都是勋贵之后,大多也都是在家时受过礼教之人,何时见过这等无礼之徒?
立时又有那花了几百两金子才进来的“伴读”看不过去,轻嗤了一声说道:“你和她计较这些作甚?河西土包子素来胸宽无脑,你还指望她能听懂人话?”
“河西”二字,向来是长孙海棠的骄傲,可这会儿从这人口中听见,却显得尤为刺耳。
她这性子,岂能再当做没听见?
当即便拨开正在给她重新梳头发的青竹,横眉望向那人。
“闹了半天,大家这会儿子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全是冲着我来的?”
“呵。”
众人呵呵摇头,纷纷坐正了身子去再不看她。
可偏有那不知死活的,硬要往枪口上撞。
“早说了她是个河西草包,你跟她一般见识作甚?”
“河西人挖了你家祖坟不成?轮的到你跟我在这夹枪带棍的?”
长孙海棠气炸了,要不是青竹死命拦着她,她能上去揪掉那人的脑袋。
可还真叫长孙海棠给说中了。
皇帝是在河西起家的,推翻前朝时,他身边最骁勇最狠厉的一批人也都是河西的,当年为了快刀斩乱麻,迅速稳固江山。
皇室宋寅是对许多前朝世家下过狠手的。
轻则株连九族,重则屠城屠姓。
如今还活着的这些河西党,没有一个的手上是没沾过前朝功勋的鲜血的。
刚刚说话那人,便是这些人的后人,所以他对河西党有着天然的仇恨。
“你们河西人到底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吗?坏事做多了,连自己都混淆了?”
“岂有此理!”
长孙海棠立时推开了青竹,这次是说什么都要把那人脑袋给揪下来当球踢了。
“据我所知,陛下也是河西人来的。”
而且还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纯种河西人。
宋煜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就又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就见他站在伴读的位置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咸不淡地继续说道:“这位公子对河西人如此不满,可是在为前朝乱贼做惋惜之情?”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口水,悄默默地扭过头去,站正了身子。
要知道太子殿下此刻也有可能身在此处。
虽说皇帝已经建国十七年,且一直待在天京,甚至再没回过河西,再加上请了名儒常伴左右修习前朝文化,早就脱离了河西土包子的俗气。
以致于好些人已经忘记了皇帝的根其实是在河西的。
而且皇帝近年来对于河西的政策日渐凉薄,以致于连他们都有了河西人好欺负的错觉。
但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皇帝始终还是河西出来的。
眼下大伙儿都噤若寒蝉,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与那个踩了雷的蠢货四目相对,碍于面子要替他求情。
那人也早吓破了胆,当即就给宋煜跪了。
“小的一时言行有失,还请太子殿下念及小的无知,一时糊涂,饶过小的这一命吧!”
宋煜这一出面解围,长孙海棠反倒没了要去揪脑袋的立场,虽然心里还有点不甘,但瞧着那人这会儿跪地求饶的奴才样,她其实还是挺爽的。
可那人说什么?太子殿下?
长孙海棠立时扭过头去,一脸不解地瞧了一眼宋子墨,最终却又将目光停留在了他身边刚刚发话替她解围的宋煜身上。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宋煜终于开口了。
“你跪我作甚?我又不是太子。”
那人也是懵了,刚刚宋煜提到皇帝的身世,而且还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架势,就叫他一下子以为宋煜就是传闻中的太子殿下了。
可现在想想,确实也没有什么直接的根据能够证明他就是太子。
于是立时抬头四处张望,企图找出来到底哪位是太子,可他原本就不是天京上位圈的人,除了带他来的这位,基本全不认识,实在是猜不出来哪位才是真太子。
眼见着就要被逼疯的时候,身边那位带他来的公子也早挂不住脸子了,一脚便将他的连滚了好几圈出去。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不长眼,竟然举荐了你这个祸害来当我的伴读,差点连累了我,还不赶快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