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船靠岸后,方俞下了船,在港口附近的集市中转了一圈,买了匹上好的绿螭骢,又询问了景尘派大概方向,之后便纵马离去。
要说在中州大陆,没有人不晓得“景尘派”山门所在。因为景尘派,不仅仅是七大天门大派之一,更是七大派里声名赫赫的杀伐门派。
灵华初分丹阳开,大空禅寺献西来。
玄清一体演妙道,潜龙出渊景尘上。
修罗殿下鬼神寂,煌煌仙门化外天。
这首诗不知何人何时写下,但千百年来,一直为世俗百姓所传唱。说的便是如今修道界,最为顶尖的七个仙门大派。
其中“玄清一体演妙道,潜龙出渊景尘上”,前一句说的乃是苍玄派和华清宗,后一句指的便是龙渊和景尘两大派。
世人皆知,龙渊派上下皆为战修,行事作为霸道张狂,派中弟子修的是“真龙法”,渡的是九转化龙劫,修到最后,几可化作真龙身,一声龙吟便能破界飞升。
“潜龙出渊景尘上”,与龙渊派并列的即是景尘派,此派虽然看似平和内敛,但这只是普通人留下的印象,真正了解景尘派的人都明白,景尘派弟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龙渊派再霸道,便是化成了真龙又如何?景尘派就是专门屠龙的。
龙渊弟子在其他门派面前,可以肆无忌惮,但遇上了景尘派弟子,大多数也只能躲得远远的了。
说景尘派屠龙,这可不是玩笑,景尘派开派祖师玄御真人,修道两千载便破界飞升,据说在他飞升之日,曾做下一件震惊整个修道界的大事,那便是斩杀了同一天化龙飞升的龙渊派太上老祖。
此事虽然从未得到证实,但修道界却一直有着传闻,而且每当别派弟子问起景尘派此事,景尘弟子嘴上虽未承认,但眉宇间透露出的那股子得意劲儿,简直就像老光棍捡着小媳妇。
方俞在灵华州时,对景尘派了解不多,来到中州大陆之后,一路上听闻这些传说,不由心潮澎湃,十分向往。
想到自己即将拜入的门派,如此超凡洒脱,名传天下,真恨不得长出翅膀,早日飞到景尘去。
这日,方俞骑着绿螭骢,行至一处村庄,名为“甘泉村”。
正好天色见晚,连日奔波,储物袋中饮水食物即将耗尽,方俞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朝村里走去。
方俞在村里转了一大圈,可奇怪的是,此地颇为诡异,不仅家家封门闭户,好不容易听到一户人家传来说话声,方俞敲了半天,居然没人回答。
“莫非此地民风奇特,不欢迎外人?可这青天白日的,所有人都防贼一般紧锁门窗,也实在说不过去……”
就在方俞准备放弃,打算换个村镇借宿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声音。
“你是何人,到此所为何事?”
方俞转过身来,不由一惊,身后不知何时竟多出一人,堪堪站在两步之外的地方。
他暗暗打量起来,对面说话的,是个剑眉星目的年青道人,身着青色道袍,挽着道髻,背着一个古朴剑匣,面容则端正严肃,显然是个不苟言笑的正经道士。
“见过道长,小子是个赶路的,途径此地,想借宿一晚,顺便讨些干粮酒水。”方俞拱手一礼,说明来意。
年青道人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下,手中忽然多出一个包裹,递给了方俞。
“此地稍后有大事发生,你早些离去吧。”
方俞接过包裹,看了一眼,里面都是干粮和水,看样子足够自己吃上两三天,除此之外,还有几两散碎银子,心想,“这道人看似淡漠,原来是个外冷内热之人。”
“多谢道长相赠。”方俞当即躬身一礼,也不再废话,上了马背,眨眼便扬长而去。
出了甘泉村,方俞往西骑行片刻,突然将马勒住,跳下身来,他默默找到一个隐蔽所在,将绿螭骢拴在树上,而后便转头往甘泉村走去。
对于甘泉村即将发生的“大事”,实在好奇,不过方才当着道人的面,既领受了人家的赠予,自然不好驳了人家的颜面,况且那道人对他虽无恶意,可万一那些都是假象,背后他其实是个妖道,自己要是顶撞下去,岂非自讨苦吃。
这时候他再悄悄回去,一来不会惹恼了道士,再者也能弄清楚,甘泉村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年青道人看着方俞离开,两耳微动,仔细听辨一番,确认方俞走远了,心下这才松一口气。这甘泉村的人大多都已逃离此地,只剩下几个老弱病残,坚持不愿离开,他也无计可施。
那麻衣少年看似平淡无奇,但他略作探查,发现对方竟是个练气期的小修士。若是平日里,这样弱的修为,就是来上一千个他也懒得计较,可今日却是不行。
因为接下来他要对付的,是个难缠的尸修,那少年留在此地,对他起不到什么帮助,反而一个不慎便会性命不保,万一再被尸修控制,徒增许多变数。
这时候,年轻道人左手掐一道法诀,身形骤然腾起,飞在半空,他往下俯视片刻,目中闪过一道精光,而后朝着东南方向一户院子飞去。
落下之后,他左手纳戒光华一闪,手多出一柄三尺长的青锋剑,道人右手并指如剑,蓦然催发出一道森然剑气,注入剑内,随后将长剑一掷,直直插入院落中央。
做完之后,道人再次腾身而起,又朝着西南方向一个院落飞去,降下之后,仍是取出一把青锋剑,先灌入一缕剑气,然后插入院落正中。
一炷香后,道人已经走遍甘泉村八个方位,每一处都依法炮制,布置好一柄法剑,这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夜空中不见皎月星辰,漆黑的有些诡异。
年轻道人在村子中央寻了块干净石板,盘膝打坐起来,夜风冷冽,道人如雕像一般,气息收敛,几乎微不可查。
时间缓缓流逝,整个村子一片死气沉沉,寂静的有些可怕。
方俞此刻正躲在一户人家的墙角处,默默等待着,虽然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之前看那道人在天上飞来飞去,时起时落忙个不停,好像在布置什么阵法,他就大致明白了。
“看来这道人要收拾什么厉害东西,这般精心布置,又遣散了村中许多人,恐怕对方来头不小……”
正当方俞凝神思索之际,天空忽然刮起一股邪风,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方俞自幼修行太上感应经,再加上经年累月习练武艺,五识极为敏锐,立刻察觉出来。
另一边年轻道人也发现了异常,忽的纵身而起,出现在半空中,这时他背后剑匣一震,一柄玄铁长剑啸然出匣,陡然悬立在道人头顶之上,凛冽杀意弥漫开来。
道人目光如电,冷冷望向西北方位,那里一道漆黑影子凌空疾射,似乎是发觉了处境不妙,想要逃走。
眼看那黑影就要逃出村外,却见正下方,一道恐怖剑气,骤然袭杀而出,一下洞穿黑影的身体。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影一晃,连忙朝着另一个方位逃去,然而迎接它的,又是一道森然剑气,杀意惊人,再次将其重伤。
连番遭受重创,黑影成了没头苍蝇,四下乱飞乱撞,但每次都有意避开了正中央的年轻道人,显然它知道那道人极为可怕,不想与之交锋。
然而经过一阵试探,无论它逃往哪一个方位,最后都会被剑气所伤,而且那剑气每杀伤它一次,转眼又会分化出第二道来,如此一炷香过去,整个甘泉村上空,剑气越来越多,如海如林,铺满了四面八方。
黑影不断受伤,气息变得越来越弱,年青道人却始终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静静立在半空,两手十指交叉,结着奇怪的法诀,若是有人细看便会发现,年青道人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汗珠,看起来这场争斗中,道人并不像表面那样轻松。
其实这道人所用的,乃是剑修一脉的成名剑阵,名为“化劫九重杀阵”,四面八方一共八道法剑,每一道便是一劫,代表着八方劫难,困锁天地。
而布阵之人则位居正中,以身合剑,只等剑阵完全远转开来,整个大阵气机浑然一体,再无滞碍,布阵者才可自如行动,届时挟无上剑阵之力,一剑合万剑,立刻便能诛杀强敌。
方俞躲在暗处,望着半空中那成千上万道森然剑气,以及年青道人傲然而立的身影,心中惊叹不已,这人想来便是仙门大派的弟子……这样的实力,这样的气势,不知比起我景尘派的师兄们,到底谁更厉害。
上方,黑影又挣扎了片刻,终于明白自己似乎无路可逃,忽然间,它感知到下方有几道弱小气息,它身上浓浓黑气一阵翻动,骤然分出一道,立刻毒蛇般射向下方,其方向好巧不巧,竟是朝着方俞所在的院落。
方俞看到这一幕,浑身汗毛炸立,心下苦笑道,“好奇害死猫阿,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