颧骨上传来一阵刺痛,睁眼看时,竟然是一只海鸟在啄,当趴着的是个死人么?
缪成手如闪电,一把攥住海鸟的长颈,待要扭断,身旁的霓也已醒了,伸手将他拦下。
“灵鸥是带亡者魂魄上的祥鸟,你可不能杀它,会遭报应的!”
缪成一抖手将灵鸥远远扔出洞去,后者展翅高飞,一溜烟地跑了。缪成将视线收回囚室,眼前景象不禁令他十分尴尬。
“望海楼”的囚室修得实在太了,他与霓几乎是挤在一起的。他的毒已在霓的催促下被惠弥轩解了,昨夜被风暴打醒,生死之间哪里会在意男女之防,如今艳阳空海熏风鸟语,左边半身感觉到姑娘柔滑冰凉的肌肤,不禁浑身僵直,却又不敢过于往外移动,只消再挪半分,身子便挂不住滑溜的洞沿了。
霓没有这些个繁琐心思,大咧咧倚住石壁。
“道有常报应不爽,现世报来得还真是快,我十五岁吊起了金鳌,这才四年半光景,自己就当了金鳌,也怪我平时不好好拜海神婆婆。喂,咱们如今怎么办啊?”她手里没了长铳,心里空落落的。
缪成心地站起身,扳着牢门朝窗口大吼:“有人么?”
喊了几句,从通道内及峭壁外同时传来齐骏的声音:“别喊了,没人来的,我已经试过了!”
缪成将身体心地探出洞穴,向峭壁右下方望去,齐骏左手伸出来摆了一摆。“我和尹姑娘在一起,她已无碍。”
“什么意思,尹姑娘的毒已经解了?”
“解了!”
齐骏为救尹菩轩甘愿重返魔爪,惠弥轩倒有些欣赏他为人,先给尹菩轩解了毒,再把二人关在一起,本想再喂点蜂蝶采蕊蜜给二人,但又怕折腾狠了一起掉到海里,索性寡关着看戏。
齐骏此刻紧紧贴着石壁坐在崖边,左右脸各一个掌印。身前尹菩轩缩在牢门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左脸长发掩盖之下,三道紫红色的伤疤在她神仙一般的脸上触目惊心。
尹菩轩眼中闪着愤怒的火焰与恐惧的寒意,咬着牙逼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齐骏动也不敢动:“地良心,除了昨夜拽着不叫海浪把你卷下崖去,其余再无逾规之举!”
尹菩轩整了整衣领,双臂抱在胸前:“你居是那样的好人么?”
“苍在上,我齐骏若是有半点不轨的心思,立刻叫我摔下崖去跌死!”
“我会信你么?”尹菩轩猛地打了个哆嗦,也不只是吓得还是冷的。
齐骏苦笑,正色道:“我已向你解释再三,之前……之前是受人蛊惑,理智全失,并非是我的本意,如今我已对从前的所作所为深愧于心,放下屠刀者还有立地成佛的机会,姑娘怎么就如此不信任齐某!”
“哼,牛头不对马嘴,既不是你本意,你又忏悔个什么?马后炮得轻巧,你若换作我试试,有半分反抗的余地么?你即受人蛊惑,难道就没有清醒之时,那时怎么不一刀将那祸根斩了?”
给尹菩轩连珠炮一般的抢白,齐骏一张脸憋得紫红,气得胸口不住起伏,若照他以往的性子早就炸窝了,此刻他粗粗地喘了几口气,扭头望向大海,努力用汪洋熄灭嗔火,却再不和尹菩轩话了。
那边囚室里霓正有一搭没一搭和缪成开玩笑,磨磨蹭蹭挨挨擦擦,搞得缪成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这时,囚牢的石道外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惠弥轩的声音自通道沉沉传来:“道长请放心,我惠弥轩虽非男子,但也知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和你约定好了,只要你医好了我师父,我自然放你们师兄弟一帮人自由。”
一个略微干哑的声音传来:“但愿你话算话,到时不要节外生枝!”
“好好,还请道长好好休息,子时我再来相请。”
铁门关闭,缪成待惠弥轩走远方急急询问:“是二师兄么?”
远处石洞传来艾师道人不紧不慢的声音:“是我,你们可还好吗?”
缪成为双方介绍,众人相互寒暄后,缪成便急着询问艾师的遭遇。
艾师得的是葳菱道饶黄老之传,常年在山下行医救人,只在每年春节时分回山探望师尊。七月底,他行医到了钟玄附近,就想顺道进京去看望师弟缪成。
这临近钟玄,在野外碰上个精亏气耗的濒死之人,施针用砭全然无效,艾师先用猛药吊住了这饶阳气,又用了十的功夫方将此人救活。待询问病因,那人却含混着不肯明言。
再养了三日,人已能行动,艾师就要进城,却不想一群妖艳女子寻上门来,指着鼻子骂艾师,她家大姐要这人死,你却将他救活,摆明了和她们过不去,言罢就施放毒烟要毒杀艾师。
艾师虽然不会武艺,但本门四真道的内功根基十分深厚,更兼有黄老之术,寻常毒烟能耐他何。
他知晓这帮女子乃是倒采花的淫贼,就想进京求颖王出兵剿灭。谁料到他还未进城,惠弥轩已从门人口中得知了艾师其人,赶着追上了他。
惠弥轩倒是客气,想求艾师相助一事,但艾师哪里肯帮她,一来二去僵了。
惠弥轩对艾师下了毒,艾师没费什么功夫便给自己解了毒,惠弥轩再加手段,仍是毒不翻艾师,后来她真急了,拿出看家本领,可每次下的药却统统如泥牛入海。
惠弥轩毕竟机灵,她药不倒艾师,转而毒翻了一名无辜的路人带在身边,以此激艾师施术救人。
艾师医者父母心,果然跟着惠弥轩一路救人,艾师解毒了惠弥轩再下毒,艾师再解,如此这般拉锯,辗转近三个月,已然到了龙沙岛。
到梁上,惠弥轩只要帮她治好最后一人即便放他回归大宁。
艾师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暗赞惠弥轩制药的赋,有意以无上道法化解她的戾气,助她改邪归正,否则早可以一走了之,是以答应下来,甘心在这“风景绝佳”的望海楼里住了下来。
缪成得知师兄无恙,暂时放心,问道:“她再救一人便肯放手,这话可信么?”
艾师从容回道:“放心,届时由不得她抵赖!”
缪成再问缘由,艾师笑而不语,便知师兄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