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朱山,达真观外院,会客厅。
厅内灯火通明,一身朴素道装的知微道人亲自迎出大门,艾师和缪成急忙上前执晚辈礼,知微伸手轻轻托起。
“两位师侄终于回来了,可等得王妃好苦哇!不知舌鱼顶珠……?”
“鱼珠已经顺利取得,不知王妃现在何处?是否明日就请师尊为小郡主还魂?”缪成回道
知微摆摆手:“不急不急,葳菱师兄正为了此事闭关凝神呢,约莫着三五天后就能出关了。”
“那王妃和小郡主呢?”
“这个点应该已经休息了,你们也不用急着去打扰,一切等明天再说,现在正赶上师叔会客,你们一道进来坐。”
知微向缪成身后看看。
缪成急忙按照小霓的设计介绍:“这位是樟蒲城海商世家的千金高小霓。”
知小霓微微点头。
小霓十分乖巧,对知微一躬身:“小霓见过知微师叔,祝您老人家寿与天齐。”
“嗬嗬嗬,今天不是贫道过生日,”知微放怀笑了两声,又朝缪成说道,“她喊我师叔,可是……?”
缪成一张脸窘地通红,连忙解释道:“她与弟子只是以朋友相称。”
知微笑着轻轻拍了拍缪成,将众人请进会客厅。
西厅内,八仙桌旁迎出来一道四俗四名客人。
道人是知微的助手清水,显然是坐陪的。
四名俗装客人三男一女,三名男性并不认识,待看到那女子瞪着一双怒眼恶狠狠盯着自己时,缪成立刻认出这是在喊谷同自己抢人的那个使长鞭的女子。
他急问知微:“师叔,这些是泼教的人?”
“泼教?泼教早没了!”知微笑着指着站在一起的二男一女,“这三位乃是弃暗投明的真勇士,如今已投在了我的门下。”
缪成回头看了看艾师。
艾师倒是沉稳,示意缪成稍安勿躁。
清水道人这边请师兄弟两个并小霓落座。
知微虚点坐在首客位子上的中年男性介绍。
“这位是京师来的大官,具体职务就不透露了,反正是当今天子身边的大红人童登童大人。”
童登长得一副武官身段,却端着铜臭官架子,大咧咧在座上一点头,算是见礼。
艾师缪成急忙起身行礼。
知微一指次位的魁梧汉子:“这位在江湖上人送绰号双钩日月,乃是原泼教垦魂堂堂主卫汉卫老弟。”
卫汉僵着脸起身抱拳。
艾师乐呵呵回礼。
缪成却想起在喊谷不愉快的经历,对垦魂堂没什么好感,因此也僵着脸抱了抱拳。
小霓谁也不认识,学着缪成抱了抱拳。
知微再指卫汉下首的高瘦汉子:“这位江湖人称急令先行,乃是原泼教震魄堂堂主武担域。”
武担域倒是一脸和气,笑嘻嘻抱拳。
“久仰葳菱真人二位高徒的风采,如今得见,真幸会三生也。”
他不管什么海商不海商的,千金小姐千斤重,是以没搭理小霓。
艾师缪成连忙回礼。
小霓嘴一撅,以牙还牙,也没朝武担域见礼。
知微最后指向那气势汹汹地女子:“这位是冷弦月安巾帼,人如其名,巾帼不让须眉的一个女子,原来是卫汉的手下。”
安巾帼的亲哥哥安豪杰在喊谷给妖医的一系列机关打死,当时她处于昏迷,待双拐方锋拍醒她后,告知安豪杰已死。
她大哭了一场,好好安葬了兄长,发誓定要寻到妖医报仇,顺带着把打昏她的缪成也恨了进去,今日见面,恨不得当场就活剥生吞了他。
安巾帼非但不向艾师缪成见礼,更用仇恨的眼光死瞪着缪成。
小霓在一旁不乐意了:“这位姐姐,你眼睛不舒服么?为什么这样子看着缪成?”
知微也有些吃惊:“巾帼,你这是何意?”
安巾帼咬着后槽牙说道:“师尊是否记得我说过我亲哥哥惨死于宵小之手?”
知微眉头一皱:“是缪成?不会这么巧吧?”
“好个缪成缪大侠,我说功夫怎么那么棒呢,原来是达真观葳菱道人的嫡传弟子,哥哥啊哥哥,你就不死在妖医的手里,你也得死在这缪大侠的手里!”
“好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卫汉是安巾帼的老上司,见气氛僵了起来,连忙呵斥老下属。
安巾帼将眼睛一瞪,回怼卫汉。
“哼哼,卫师兄,轮得着你教训我么,你我都已投在了知微师尊的门下,咱俩平辈,若是还想像从前在泼教时那般颐指气使,我看你是拜错了山门!”
卫汉一张脸腾地紫了起来,眼中冒火。
武担域急忙打圆场。
“巾帼师妹请息怒,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卫兄既已成了你我的师兄,当然要出于兄长的爱护而说话了,泼教的过往早已烟消云散,如今且看在师尊的面上,你把豪杰的仇先放一放如何,之后看师尊如何处置。”
安巾帼将脸甩向知微,也不说话,只把询问的眼神塞给老道。下手吧xiashu8
知微憨厚的面容闪过一丝怒意,但稍纵即逝,他笑问道:“以你的意思,为师该如何处置啊?”
安巾帼哗楞楞从腰间解下烂银倒钩长鞭,跳到屋外,单手指点缪成。
“来来来,缪大侠,你敢不敢陪姑奶奶下场走上两圈?”
缪成看看知微。
知微面沉似水,正要开口,小霓抢先说出话来:“缪成不会和你动手的!”
安巾帼早看黏在缪成身边的小霓不顺眼,听她说这话,大怒道:“你是哪儿死来的母狗,此处有你说话的份么?”
小霓也不恼怒,笑嘻嘻说道:“我是缪成的手下败将,你要是能胜了我,那他再出手也不晚!”
看看小霓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安巾帼冷笑两声:“就凭你?”
小霓点点头:“对呀,一招决胜负,我是母狗,输了的是小狗,怎么样?”
这不仅把安巾帼骂矮了一辈,更暗指她必输,气得她呀呀乱叫:“不怕死就过来,姑奶奶扫烂你的贱嘴!”
知微动了肝火,将酒杯在地上摔了个稀碎,呵斥道:“你闹够了没有?”
安巾帼给小霓挤兑住了,怒火已然烧掉了理智,横下一条心,凄凄惨惨倾诉。
“我自知不是缪成的对手,更不可能是那妖医的对手,但我哥哥的仇终究要有人报,算我犯傻也好,算我背叛师门也好,总之今日我就是要报仇!”
知微气得站起身来,就要亲手去惩治这个新收的不听话的徒弟。
一旁冷眼观瞧一直未说话的童登轻轻拉住知微袖口。
“仙长犯不上跟几个孩子较真,叫她们比试比试嘛,正好给咱们佐酒。”
“童兄这是何意?”
童登眯缝着眼睛瞅着小霓,对知微道:“你不知道她是谁的女儿?”
知微不解。
童登轻轻把知微拉回座位:“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安巾帼早等不及了,指着小霓鼻子喝到:“还不快出来受死,老娘先宰了你,好叫缪成缪大侠体会一下失去至亲的痛苦!”
缪成苦笑,小霓心里倒是甜滋滋的,她离席要走,缪成突然伸手拉住她手。
“算了吧,别和她一般见识,伤了你不好!”
小霓笑得更甜了:“你是关心我喽,这份情谊我领啦,不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受伤呢?”
缪成还要阻拦,艾师偷偷拽了拽他衣角,用眼神示意。
缪成微扭头看去,知微手中已叩了另一只酒杯,显然是防止真的出现伤人事件。
小霓走到院中,与安巾帼距离五步。
安巾帼喝道:“出兵刃吧!”
小霓笑嘻嘻摆了摆手:“不急不急!”
安巾帼更气了:“小妮子你找死!”言罢卷起烂银长鞭向小霓头顶抽去。
鞭子刚挥起来,小霓手中一闪,紧接着惊天一声霹雳,再是一声闷响,安巾帼已经跌倒在地。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小霓自腰间翻出手铳,一击直打安巾帼脑门。
那厢知微早已看见小霓取手铳的动作,酒杯提前飞出,打在安巾帼的肩头,虽是跌了一跤,但让她避开了开碑碎石的一击。
手铳的弹丸打在院墙上,崩起一片尘土碎石,安巾帼捂着右肩瞠目结舌。
“好好好!”童登站起身来鼓掌喝彩,“久闻飒槟国主有一个神枪手女儿,如今得见,果然名副其实!”
小霓也不理呆坐在地上的安巾帼,收起手铳,转身对童登笑道:“这位大叔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呀?”
童登请小霓重新入座,自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展开来看,上边正画着小霓的肖像。
“你也真不给你爹省心,出来玩也不和家人打声招呼,就这么跑了,你爹有多担心你知道么?”童登冷眼瞟了一下缪成。
小霓嘴巴一撅:“我爹是我爹,他忙他的军国大事,我是我,我玩我的山水,我俩井水不犯河水!还有,这图是谁画的?怎么把我画得这么丑!”
“等我回到京师,定找到那画师,把他押解到公主跟前,请你亲自问罪!”
童登哈哈一笑,转正话题。
“我这次来节朱山,一来是代当今册封达真观,二是来看看西北的民情,临走前你爹爹拜托我特别留心一下你的行踪,没想到我老童这么幸运,真就遇上了公主,怎么样?玩也玩够了吧,跟我一起回去吧?”
小霓夹起缪成的海盗钩子虚放在自己脖颈上:“不行不行,我是被他劫持的,我是他的人质,你要带我走先过他这一关!”
童登倏然变了颜色,盯着缪成:“是这样子?”
缪成苦笑道:“公主说笑了!”
小霓撒起娇来:“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你不能一回你师门就忘了咱俩的约定呀!”
童登递给知微一个眼色。
知微会意,急忙打圆场。
“劫不劫持的一看就是假的,回去的事情稍后再说,闹了这半天,公主连口水酒都未粘牙,搞得我达真观待客无方,这成何体统,来来来,公主、艾师师侄、缪成师侄,大家满饮此杯!老道代不肖徒儿给你们赔罪!”
“哪敢哪敢!”艾师缪成急忙起身端起酒杯。
酒刚要沾唇,已被武担域扶到一旁的安巾帼冷冰冰剜了鸿门宴一刀。
“你们就喝吧,迷翻过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