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世界是漆黑一片，安吉莉尔踉踉跄跄地站起，她紧张打量着四周，自己似乎是站在原野上。

轻柔的小草正随着晚风摇摆，空气中传来了香味，给人的感觉很是熟悉。

安吉莉尔吸了吸鼻子，她发现这味道就像是红烧牛肉和鸡绒奶油蘑菇汤混杂在一块的味道。

她不解地抬起脑袋，隐约看清天上的一点繁星。

那星光黯淡了一瞬，然后便迸发出刺目的光芒，那光芒将周围的黑幕一把拉开，这梦境随之破碎。

“奥利奥先生！”

虚弱的女声在病榻上响起，安吉莉尔已是大汗淋漓。

听见叫喊，卡隆放下汤勺，快步走了过来。

“安吉莉尔小姐，你终于醒了？”

聒噪的叫喊在不远处响起，是埃里克的脑袋。

“安吉莉尔，她叫安吉莉尔么，真是个好名字。”

“再说话我就打爆你。”

卡隆警告了一声，将目光转向安吉莉尔，柔声说着。

“先喝点汤吧，小心烫。”

“谢谢卡隆先生。”

安吉莉尔应了一声，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想去接那碗汤，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并没有抬起。

目光顺着肩膀一路往下，她发觉自己的小臂已是空空如也。

安吉莉尔恍惚了一下，苍白的月光将她的记忆彻底撕碎。

那条黑龙，那些维纳达兵人，那柄泛着七彩光芒的奥卡西姆礼炮，昏迷前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

安吉莉尔紧紧闭着眼睛，她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呐喊，但这已是无济于事。

无声的子弹已经破膛，它旋转着扎进黑龙的后背，如同一柄尖刀般将那巨大的翅膀肢解。

在那之后，黑龙咆哮着摁住那个维纳达兵人......这是安吉莉尔最后的记忆了。

“安吉莉尔小姐，先喝口汤吧。”

卡隆低声安慰着安吉莉尔，然后将勺子往她的鼻孔戳去。

安吉莉尔再一次试图抬起手臂，但她只抬起了半截。

眼看着那勺子就要杵到自己脸上，一只手臂从一旁伸出。

它接过那根勺子，轻轻放在安吉莉尔的唇边。

顺着那只手臂，安吉莉尔看见了一个平头男人，他正用温和的目光盯着自己。

转过脑袋，安吉莉尔看见了卡隆。

男仆脚上是一双油光发亮的皮鞋，裁剪合身的西裤完美地勾勒出了腿部线条，白色衬衣扎在腰间，上面印有祥云，他的手腕上还有两枚骚包的白鸟袖钉。

除了没有脑袋之外，这一切都很贵族。

“......”

安吉莉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吞吞吐吐地说道，“卡隆先生，我已经死了对不对。”

卡隆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那声音很是关切。

“这些问题待会儿慢慢回答你，先喝口汤吧。”

盯着卡隆空空如也的脖子，安吉莉尔迟疑着说道。

“那你的脑袋去哪里了。”

奥利奥放下勺子，示意卡隆让开。

那个无头躯体似乎一时找不到方向，它在安吉莉尔面前晃悠了两圈，但仍未移动半步。

奥利奥的眼珠跟着卡隆转了两圈，他实在是忍受不了这个愚蠢的男仆，然后站起身来，一脚把卡隆踢翻在地。

看那个无头尸体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安吉莉尔的目光一路向上，她渐渐看清了屋内的场景。

她和奥利奥先生去过一次后四街，现在的情形像是在某个生产车间。

一具和卡隆一样的无头躯体躺在车床上，不远处是两个脑袋，其中一个是卡隆，另外一个则是用色眯眯的目光盯着自己。

注意到安吉莉尔，那个色眯眯的脑袋笑了起来，但很快就被奥利奥转了过去。

把卡隆的脑袋夹在腋下，奥利奥快步走了过来。

他半蹲在安吉莉尔身前，给她盛了一勺鸡茸蘑菇汤。

腋下的男仆动了动嘴。

“先喝口汤吧，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安吉莉尔渐渐习惯了这一切，她闭上眼睛，轻轻抿了一口。

鸡茸蘑菇汤还是熟悉的味道，先是淡淡的胡椒味，然后才是奶香和鲜香一同在舌尖蔓延。

睁开眼睛，她盯着奥利奥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我见过你，在奥利奥侦探事务所，你替奥利奥先生治病。”

奥利奥微微点头，盛起第二勺蘑菇汤，他的动作很是温柔。

咽下第二口汤，安吉莉尔含糊不清地说道。

“奥利奥先生在哪里，他是不是死了。”

卡隆回答道。

“安吉莉尔......有些事情我得跟你解释一番，其实你面前的这位先生，他才是真正的奥利奥·普拉弗尔。”

安吉莉尔摇了摇头。

“我不管谁是奥利奥·普拉弗尔，我只要我的奥利奥先生！”

“......”

男仆迟疑着，“安吉莉尔小姐......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你，那个你以为的奥利奥先生，他是阿蒂法假扮的。”

安吉莉尔喃喃道。

“阿蒂法·贝德福德？这不可能！”

卡隆的目光看向地面，眼帘低垂。

“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对你那么了解了，再加上阿蒂法有巧夺天工的化妆术，她假扮奥利奥并不难。”

安吉莉尔闭上眼睛，这数月来的记忆在某条线上串联。

不喜欢洗头的奥利奥；喜欢吃棉花糖的奥利奥；对塔米娅警长没兴的奥利奥；关心佩姬的奥利奥；喜欢撒娇的奥利奥；老喜欢训斥自己的奥利奥；以及......胸部软软的奥利奥。

那个矮小的侦探逐渐和她记忆中的姐姐重合，她们的侧脸在某个瞬间完美无缺地重合在了一起。

安吉莉尔一瞬间便泣不成声，因为她知道自己开枪击中的人实际上是自己的姐姐。

“呜......姐姐她......姐姐她死了对不对？”

“我说了这个故事很长，”

卡隆的声音忽地变得虚弱了起来，他抬起那双幽黑的眸子，“所以你先喝完这碗汤，喝完我再慢慢讲。”

安吉莉尔上下打量着奥利奥和卡隆，他们的眼神完全一样！

止住啜泣，安吉莉尔不解地说道。

“奥利奥先......奥利奥下，你不能说话的么？”

闻言，奥利奥掀开风衣，风衣下是枯黄的白骨。

卡隆惆怅地说着。

“我已经死了，死人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