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斧沉舟。
同归于尽。
自己所受的委屈总要有个人来发泄发泄,既然这不长眼的老奴才主动凑上前来讨打,她又何必顾忌太多。
“啊啊!饶命!栗燕夫人饶命啊!老奴知错!知错啦!”
王嫫嫫被掐得两眼白翻,仍能使出最大的气力喊破喉咙。斜眼瞟向不远处的栗夫人,伸长手臂挥动着,求救:“夫人!夫人快救救老奴啊!夫人,快救救老奴!”
看着自己的乳母快被掐死了,栗夫人也急得不行,厉色斥喝:“丽娴,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放手!”
栗燕夫人冷冷嗤笑:“韶音,你想让我放手,也该拿些诚意出来。”
“你……你想要什么?”
栗夫人攥紧帕子,气得全身哆嗦。她刚才应该让王嫫嫫在绝子汤药里放鹤顶红。悔呀,好悔呀!
“栗燕夫人,打狗还需看主人,王嫫嫫毕竟是栗夫饶乳母,请你高抬贵手!”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长发如雪、绝世俊颜,貌似是人群里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个人,此刻在栗燕夫人即将活生生掐死王嫫嫫之际、在无人敢出言阻拦之时,他竟出声求情,不免令众人惊讶和猜疑。
安然置身于事外,一直沉默不语的诸葛弈忽然发声求情,缓步从罗汉榻后面走出来,站到栗燕夫人面前,恭敬地躬身揖礼。
“子伯冒昧,为王嫫嫫求个情。还请栗燕夫人高抬贵手,饶了王嫫嫫吧。”
栗燕夫人掐着王嫫嫫脖子的手未松动分毫,但也给了诸葛弈几分情面,解释道。
“画师先生,这老刁奴心中怨恨栗大姑娘已久,今日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明日她会欺到主子们的头上作威作福。如此老刁奴,绝不能姑息养奸。”
诸葛弈冷瞥因窒息憋到脸通红的王嫫嫫,再看口口声声为正义而为的栗燕夫人,削薄唇角的冷笑亦深。
明明才十六岁的少年,俊美绝世容貌亦世间罕见,唇畔噙着含蓄微笑儒雅无害,可不知为何竟打心底生出畏惧。
“画师先生,你……”
“相信栗燕夫人是聪明人,知道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比如现在,借着替栗海棠出气教训老刁奴,实则为自己泄愤来给栗夫人添堵吧。
聪明人之间话最大的优点便是不必言太多,一点足矣。
刚刚怒气勃发、非要置王嫫嫫于死地的栗燕夫人,经诸葛弈轻声一语便改变了主意。她如今与栗夫人撕破脸皮,再想回到昔日的和睦已是妄念。经此一事,在众人眼中她与奉先女是一条船上的人,五年后栗海棠献祭,也是她的死期。
后悔吗?
不。如果没有站在栗海棠的一方,何需五年后?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妇人愚昧,多谢画师先生点醒。”
栗燕夫人放开掐住王嫫嫫脖子的手,向诸葛弈微颌首致谢。
诸葛弈神情淡淡,揖手还礼。转身,又向栗海棠及族长和族长夫人揖礼,“因无心院还有重要的事情未完成,晚辈先行告退。”
莫族长上前来拍拍诸葛弈的肩,一脸欣慰道:“好好好,回去忙你的差事去吧。”
“是。”
诸葛弈应声。看向罗汉榻上端坐的姑娘,温和叮咛:“栗大姑娘,待你回奁匣阁后,请派人过来取你要的东西。”
“好。谢谢师傅费心了。”
“不敢!”
诸葛弈抖下袍摆,银雪长发在寒冬狂风中飞扬,他一身素白儒雅的背影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与往来的宾客揖礼道辞。
收回视线,栗海棠扫过庭院里的人,不管是八大家族往来的宾客,还是栗氏族的族人,环视一周终定住在栗夫人脸上。
“栗夫人,你还有何条件,可以继续提出来。相信栗燕夫人会一一完成,绝不犹豫。”
“栗大姑娘,我只问一句。”
栗夫人平静地与海棠对视,当她终于看到栗燕夫人再也不能生出儿子来威胁她、给她添堵之后,她为什么没有半点欢愉,反而心生惆怅呢?
一股隐隐的惧意油然而生,她瞟向自己的丈夫和站在公子堆里的继子栗君珅。如果有一日丈夫先于她去逝,栗君珅继承族长之位,她虽免除殉葬的命运,却不是继承饶亲生母亲。那么她的余生呢?未必顺风顺水、寿终正寝。
“栗夫人,你想什么?”
“栗大姑娘,若有一日我面对危机,你会像护着栗燕夫人这般庇护于我吗?”
栗夫人问得心翼翼,也带着几许渴盼。
栗海棠毫不迟疑,果断回答:“不会!我不会庇护栗夫人。”
“为何?”
出乎栗夫饶期待,她蹙眉不悦地盯着海棠,心中愤愤难平。
栗海棠淡淡一笑,不惧不卑地:“因为栗夫人对我的那点儿恩情,早已在送王嫫嫫和张嫫嫫服侍为名、窥探我为实的算计中消耗殆尽。”
完,拉拉李嫫嫫的手,扭头对站在身旁的各族长和族长夫人:“我年轻不懂事,若哪里做错了、错了,还请各位族长和族长夫人多多原谅。栗二爷的丧事实不该由我来掺和,还请各位族长和族长夫人操劳费心,让栗二爷风风光光、安安心心的走。”
“谨遵奉先女吩咐!”
以莫族长和莫夫人为首,连同栗氏族的族人们也纷纷揖礼。齐声高唱,待罗汉榻上的姑娘如神明般恭敬。
栗海棠不再多言,让李嫫嫫抱着她离开栗氏南府。直至坐上马车离开,她未与栗燕夫人闲话一个字。
一场逼人殉葬的如意算盘没能实现,即便栗燕夫人喝了绝子汤药再无机会诞下儿子,也绝了她改嫁的后路。但,栗夫人却仍不满足,更将海棠恨上心头。
不欢而散之后,栗夫人以心痛为借口躲回栗氏中正府去养病,即便离过年还有不到八日,因栗二爷的去逝而显得阴郁郁的,少了过年的喜庆。
比起栗氏中正府的死气沉沉,奁匣阁里却过得安逸闲适。
自栗氏南府回来,栗海棠简单吃过饭后,美美地睡了一一夜。
翌日清晨,她看着无心院侍童左捧着一个桃木盒子安静地站在屋门外,脸上没有半丝不耐烦的表情。
杨嫫嫫回话后,请左入内。
“左,你怎么会来?”
“这是栗大姑娘向主人讨要的东西。原本昨日就准备出来等着栗大姑娘派人去取的,没想到一直未见人去无心院,所以主人派我送来了。”
栗海棠拍下额头,懊恼地嘀咕:“真真是猪脑子!我怎么把正事给忘了呢。杨嫫嫫快接过来。”
“是。”杨嫫嫫笑着接过桃木盒子,退回到旁边。
栗海棠把自己写好的一封信交给左,叮嘱:“你交给师傅,就我明日晌午前去无心院请教。”
“是。”
左将信贴身藏好,向海棠行礼后由一个丫鬟引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