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狂风暴雪将院子里的大树枝刮断压断不少,满院狼藉。
清晨风雪停罢,层层乌云仍铺盖地地遮住头顶一片空像是极不情愿离开似的。
院子里突然多出一群粗使的丫鬟们,每个人安安静静地忙活着自己的差事,鸦雀无声的院子里唯有清脆的干树枝断裂声。
整夜好眠,沐浴更衣后,栗海棠没急着用早膳。她走出屋子,站在檐廊下欣赏雪景,还有各府新送来的丫鬟们。
这次各府的主子们都学聪明了,只派了两个丫鬟来奁匣阁,有年纪的老婆子们一律没有送来,免得被冠上“安插眼线”的嫌疑。
栗海棠扫视一圈,满院的丫鬟们穿着统一的婢女服饰,梳着相同的双丫髻,连耳饰环镯等等首饰也统一佩戴,很难从装扮上分辨出她们是来自哪个氏族哪个府的。
“联起手来算计我,真是活聪明了。”
栗海棠揉揉额头,转身进到屋里用早膳。
用过早膳,听杨嫫嫫事无巨细地禀明今早各族各府送来丫鬟表达体贴的心意,并且送了礼金请栗海棠务必收下。
栗海棠仅仅瞟了眼,吩咐杨嫫嫫把礼金悄无声息地送给诸葛弈收着。
杨嫫嫫答应着,将礼金藏入袖袋里。
同时,李嫫嫫引领着两个衣衫华贵的妇人走进来,屈身行礼道:“大姑娘,栗氏西府栗三夫人和北府的栗四夫人来为大姑娘装扮。”
栗海棠点点头,打量二位妇人。比起中正府的莫夫人和南府的栗燕夫人,这西府和北府的夫人对穿衣品味就差零儿。
二位妇人恭恭敬敬地行万福礼,齐声道:“妇人给奉先女请安!”
“免!”
栗海棠高傲地微扬脸,眼神示意李嫫嫫去扶起二位妇人。
李嫫嫫一动未动,垂首不语。
杨嫫嫫也安静地站在旁边,全程低首。
二位妇人起身,齐道:“谢奉先女。”
礼毕,称呼也从奉先女变成栗大姑娘。
“栗大姑娘,我扶你回房去上妆吧。”
西府的栗三夫人上前来伸出双手,欲扶起栗海棠往二楼的卧房去。
“你们几个站好了,依次随我上去,不可出声喧哗。”
北府的栗四夫人则吩咐捧着新袄裙和首饰的丫鬟们列队站好,扫一眼恭敬肃目的丫鬟们,她提裙踏梯而上,也同去了二楼的卧房。
卧房里,栗海棠端坐于梳妆台前,任由二位妇人如同摆弄玩件儿一样折腾来折腾去。她庆幸自己有良好的忍耐力,否则……
“栗大姑娘,你瞧瞧还有哪里不满意,我们再帮你修饰修饰。”
“不用了。”守着一群牌位,装扮得再漂亮有什么用?
栗海棠由着西府的栗三夫人扶起她去更衣,栗四夫人乐得支使着丫鬟们,过过耀武扬威的瘾。
栗海棠冷眼瞧着,对于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二位妇人实在喜欢不上来。难怪栗族长四兄弟里,就数栗三爷和栗四爷的妾室多。主要是娶了呆蠢的正室妻,纳妾根本不用求得正室妻的准允,想纳多少由自己得算。
没脑子又贪便夷正室妻,掌管的权力肯定有限的。因此,往往被得宠的妾室压得喘不过气来,在府中的生活想必也不会太愉快。
这次有露脸的好机会,亲自办一件大事来让自家的丈夫们瞧瞧,她们身为正室妻才有资格服侍奉先女,那些霸道狐媚的妾室连给奉先女提鞋都不配。
怀揣着压下妾室嚣张气焰的心思,二位妇人更加卖力地讨好栗海棠,恨不得把她当成救命恩人般服侍。
栗海棠全程笑颜如花地享受着各种恭维,连她指甲上涂的紫鸢花颜色也被夸成上有地下无的珍品。
被两个妇人捧月般扶出奁匣阁,干净的院子里已站满了人。八位族长等候多时,连八位族长夫人也盛装陪同。
栗海棠恭敬地行过万福礼,听栗族长和栗夫人恭肃严正的训话及叮嘱,之后被送入衍盛堂。
衍盛堂,跪于供放八大家族历代先祖牌位的供桌前,焚香还愿、叩首祷告,全程由八位族长亲自陪同下完成。
待三柱香燃烬,由栗族长亲自端碗清水跪请栗海棠饮用,揖礼谢过她禁食侍祖的辛苦。随后,以莫族长为首,依次列队悄步退出衍盛堂大殿。
大门闭阖,窗扇紧闭,焚香袅袅,寂静的大殿里唯有栗海棠一个人端端正正跪在锦缎蒲团上,嗓音柔和浅淡地诵读着金刚经。
十日,整整十日不能吃饭喝水,除了必要的生理排泄之外,她都要跪在这里为供奉的那些牌位诵读佛经。
一日。
两日。
三日。
四日。
……
第七日。
栗海棠已无力支撑,她趴在地上气息微弱、嗓音沙哑地诵读着。心脏慌乱没有规律的狂跳着,两耳嗡嗡作响,眼瞳黯然、视线模糊。她用着最后的力气喘息着,干渴灼烫的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音。
前几日,饥饿得胃闹腾得厉害,她恶心地干呕数次,连酸酸的唾液都吐不出来,胃仍然闹腾着。
没有充饥的食物,若有水也能饱腹,可惜这也是妄想。她挨着口中干渴,诵读着一本又一本佛经。她恨不得用刀子划伤自己的胳膊,用自己的鲜血来充饥解渴。
可,如今熬过七日,她连自残的力气都没有了。
念完最后一个字,栗海棠艰难地翻身仰躺在地上,她闭上眼睛幻想自己在溪河里游。
“水!”
“谁给我……喝一口水!”
轻声哀求着,模糊的视线渐渐变黑,疲惫饥饿地栗海棠终于昏死过去。
大殿的一处暗门悄悄打开,一个跛脚的身影慢慢靠近昏死在地上的姑娘,停在她的身边驻足盯看片刻,便走去供桌前将铜鼎中快要燃烬的三柱香更换。
确定大殿里只有栗海棠一人后,跛脚的人从腰间拿出一个油纸包,将里面的两颗药丸塞进苍白无血的嘴郑
药涩味苦,昏迷中的栗海棠幽幽醒来,用力吞咽口水,竟发现她的口中像喝过水般湿润,饥饿的胃也有了饱腹福
“怎么回事?”
栗海棠动动双臂仍感无力,她闭目养神,不断深呼吸来调整身体。渐渐的,从心脏向四肢百骸发痛,每呼吸一次都感觉全身承受着无数根针同时刺扎。
“啊!”
冲破喉咙的惊一吼,打破了衍盛堂死一般的沉寂。
少时,从大殿与后殿相连的拱门,十几个身影冲进来。
最先冲进来的栗君珅看到躺在地上口吐鲜血的栗海棠时,整个人扑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怒吼:“快,快去请医馆的大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