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峡镇,寒馆。
四四方方一间房,半边冰冷、半边炙烤。被五花大绑关在这样的一间奇特房间里,栗海棠没有露出丝毫惧怕的神情。
她仰着脑袋环顾四周,确认头顶的铁栅栏门是唯一的出口,确认这个奇特的房间里没有虫蛇鼠蚁,确认房间里只有自己,确认自己暂时还清醒着……
吱呀一声响,铁栅栏门被掀起,一盆冰冷的水从泻落,浇得她梳理漂亮的双丫髻散开,红宝石的花钗散落在地上。
“姑娘,忍不住就哭吧,没人会笑话你。”
浇水的老头儿对着洞口下的囚牢极尽嘲讽,苍老声音像被热炭灼伤一般难听。
栗海棠仰头望向头顶的“井口”,倔强且轻蔑地冷笑:“连杀我的胆量都没有,还敢跑来嘲讽我。省省你们的口水吧,本姑娘没空听你啰嗦。”
“哎哟?姑娘年纪不大,挺有骨气的呀。”老头儿提着水桶,残缺不全的手用力一扫,掀开的铁栅栏门重重的“咣铛”一声落下。他幸灾乐祸地:“等会儿再浇一桶冰水,老朽偏不信这邪。”
“有病记得吃药,没药就去瓷裕镇的无心院找我家师父,各种药丸子任你挑选。”栗海棠扯着喉咙大声喊,透过刺目的光隐约见老头儿愤怒的表情时,忽然感觉舒爽得像泡在热水里睡觉似的。
头顶的铁栅栏再没有掀开,亦没有脚步声传来。四周寂静得像一片荒芜,让人顿觉置身沙漠和冰山的交界处,一半冰雪地、一半火山熔岩。
全身湿淋淋得,栗海棠难受地动动身体,发现捆绑的绳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她试着用冷肆教导的缩骨功把身体蜷缩起来。虽然学的时间不长,缩程度也不足以脱离绳子,至少她能慢慢蹭动。
把自己当作一只虫子慢慢移动向炙热的一边儿,背靠着滚烫的墙壁,她闭上眼睛凭感觉让捆绑双手的绳子去摩擦凹凸不平的墙壁。
滚烫墙砖粗砾的棱角成为一把烧红的锉刀,即便耗时久亦能断开绳子。
双手被烫得红肿,烫出大片大片的水泡,绳子磨破了娇嫩皮肤,鲜血染红了绳子和墙壁,血肉的碎屑留在粗砾的墙砖角。
栗海棠仿佛不知道疼痛,耗尽所有的耐力去自救。被冰水浇过的衣服已烘干,可贴身的中衣又被她的汗水浸湿。
绳断的细微声响同时,反背在身后的双手终于自由分开,拼尽全力终于得偿所愿,她抓住绳子一个翻滚远离炙热的墙壁,重新回到冰与火的交界处,仰头望向铁栅栏井口,黑矅杏眸中的喜悦瞬间而逝,冰冷目光盯向站在井口外的男人。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多谢夸讲。”
栗海棠后退几步避开井品,担心男人会突然浇下冰水或者滚烫的热水,她可不想变成栗仙音那张面目全非的容貌。
男人后退一步,吩咐道:“拉她上来。”
“是。”
一个护卫打扮的人打开铁栅栏,抛下一根粗麻绳,对井里喊:“把绳子缠在腰上,我拉你上来。”
“凭什么相信你?”栗海棠没有去抓麻绳,反而盘腿坐下,仰望站在井口边的男人,“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来这里?”
“你先上来,不然……”男人微微一笑,拿起一个点燃的火折子,“我把这个丢下去,你会怎么样?”
栗海棠摇头不信,:“你根本不会杀我。”
“为何?”
“因为你当我是老鼠,找个乐子罢了。”
“哈哈哈,真是聪明的姑娘。”
男人畅怀大笑,对拉着麻绳的护卫:“你下去把她带上来,别伤了她。”
护卫无奈,把麻绳交给同伴便跳下去,硬着头皮把姑娘扛到肩上,忍受她的粉拳和踢腿,借着麻绳的拉力几个上窜便跃出井口。
“功夫真差劲!”
栗海棠双脚落地,嫌弃的一脚踹在护卫的腿肚。
护卫敢怒不敢言,偷瞄身旁的男人,默默地退后、退后、退后……
男人没有责怪栗海棠的无礼,丹凤眼打量她一身狼狈,:“你是第一个在囚牢里没有哭的姑娘。”
“哦。”
栗海棠无所谓地应声,斜睨负手而立的男人。
他长得很俊,是成熟男子的那种俊,身上一席鼠尾草蓝色长袍配着羊脂玉金蟒带,腰带下坠着一块翡翠玉玦极为眼熟。
她指着那玉玦惊讶地:“这不是珅哥哥送给我的端午礼物吗?怎会在你的身上?快还给我!”手翻掌,伸向他讨要。
男人垂眸看向自己的腰间,又看看伸来的血肉模糊的手,微微一笑,解下那玉玦放到掌心,“你喜欢,送你便是。”
“哼!”栗海棠攥紧玉玦,傲傲地纠正:“你错啦,是完、璧、归、赵。”
“呵。聪明的姑娘,真讨人喜欢。”
男融三次夸她聪明,这让栗海棠有点郁闷,不明白他抓来她的目的是什么?
“来人,带姑娘去沐浴更衣,稍后送到墨语轩来见我。”
“墨语轩?”
栗海棠惊呼,眨眨大眼睛观察四周,根本不是无心院的墨语轩。
男人笑而不语,转身大步离开。
刚才扛着栗海棠上来的护卫被同伴推出来,无可奈何地领着她到旁边的房间去戴头套,然后重新扛起她送去沐浴更衣。
被罩着黑布袋的栗海棠乖乖地任由护卫扛着往陌生的地方走,她心里谋算着要不要大喊一声“救命”、“师父”、“冷大哥”、“秦五爷”之类的,至少押宝一个能震唬住这群人也行啊。
思索之时,忽然扛着她的护卫身体一僵,一只有力的大手抓着她的蛮腰凌空抛起。在她感觉到猛然下落的时候,就听到略显熟悉的护卫艰难地“公子饶命”,然后……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啦。
那护卫全身僵硬地瘫坐在地上,看着俊美无双的温润公子把昏迷不醒的姑娘抱在怀里,一双冰冷怒戾的龙眸瞪向不远处的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