奁匣阁,东花厅。
前来道贺的贵妇人们脸上荡漾着“与有荣焉”的欢喜笑容,可她们心里揣着多少窝兔子乱跳就不得而知了。
杨嫫嫫恭敬请各位夫人们进到东华厅,李嫫嫫已领着丫鬟们摆桌整齐。
主位东居,两侧一北一南分列三排,每排八个位子,共四十八个位子。这是固定的数,固定的排序,固定的位置,只是轮坐在每个位子上的人在变化。从主到仆,百年间不知轮换了多少红颜、多少贤妇、多少狐媚。
和东居主位的桌上一样,八角高桌上也摆着同样的美味佳肴。唯一不同的是,主位的桌上有两盆应景的大红蔷薇花。
每位桌上一壶清淡悠香的杏花酿,一杯樱花粉色的冰镇西瓜汁,一盘沁着寒露珠的羊脂白玉糕,一碟酸甜可口白皮酥脆的青梅饼,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绿茶。
以莫族长夫人为首,各府的贵妇人们步步紧随。刚在院子里还有有笑的,踏入东花厅里竟全部噤声,连走路都变得谨慎微的样子。
莫夫人端坐于主位左,南侧的首排首位。她端庄衿贵,颇有母仪下之风。也正因为八大氏族以莫氏族马首是瞻,莫族长是族长们中的主心骨儿,莫夫人亦凭借“夫尊妻荣”成为族长夫人们之中的主心骨儿。
自闭佛堂等待还清白之名的栗族长夫人没有到场之外,其余者皆在粒属于栗族长夫饶主位右,北侧的首排首位被空出来。
“奉先女驾到!”
门外,杨嫫嫫一声高唱,环佩叮铛作响、脚步紧促亦不失沉稳。
东花厅中众夫人们齐起身,低首敛声、恭肃有礼。
栗海棠由青萝扶着踏入屋中,第一眼便瞧见北首位空荡荡的,而次排首位的美妇人垂首肃立、双肩绷紧暴露她此刻心绪局促不安。
不动声色环视两侧的贵妇人,内心无声冷笑。栗海棠由青萝陪着走向主位,身后三位少年停留在门外恭谨守礼。
“都免了吧。”
栗海棠随意摆了手,泰然安坐于宽大的椅子里,端起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浅饮,漫不经心地问:“栗夫人仍不肯出佛堂吗?”
这话问得虽平常,可由谁来答呢?
莫夫人坐在南边首位轻飘飘地瞥了眼对面的栗燕夫人。
这禀告之人该是栗家的,一来别人没资格代答,二来栗燕夫人和栗夫人不仅是妯娌,还是闺中蜜友。就算前些日子二人有嫌隙,也是自己家内的矛盾,在外面总要顾虑着脸面。
接收到诸多目光,或善意、或嘲讽、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栗燕夫人忍着一口怒气狠狠咽口水,缓缓站起来颔首禀告。
“禀栗大姑娘,族长夫人已发誓言,未还她清白之前断不会走出佛堂半步。栗大姑娘的喜事,妾身亦亲自去栗氏中正府禀告过族长夫人,只是族长夫人念经参佛,妾身未敢进入佛堂向族长夫人请口谕。是妾身的失职,栗大姑娘恕罪。”
栗燕夫人行万福礼,头低得更低。
“什么呢,栗燕夫人与我乃是恩的情分。”栗海棠让青萝去扶着栗燕夫人坐下,算是给了栗燕夫人一个台阶儿。
栗燕夫人暗暗长舒气,端起冰凉的西瓜汁饮半口,入喉咙、浇凉火气,她才有耐心继续坐在这里。若非南府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她根本不愿来自取其辱。
早前和海棠之间的恩恩怨怨已变成陌生,如今主位上的栗海棠于她是可以利用的保命符。为了保住栗氏南府,为了她母女三人活得和原来一样好,她愿意低三下四的讨好栗海棠,但也不会把栗海棠当作恩人来供着。
事事难料,人生无常,唯有权势和财富能让她和她的女儿、她的栗氏南府平平安安的,她可以抛弃任何东西来交换,只要栗海棠得出来。
栗燕夫人倔强又孤傲的冷眼看着除莫族长之外的贵妇们举杯相庆,恭贺主位上的姑娘成为二位大商的妹妹,日后必定凤飞九,取代莫容玖成为瓷裕镇的第一辈女大商。
此时,众夫人们赞不绝口的姑娘已尊贵无人可及,仿佛姑娘不是奉先女、而是一国之母。
栗海棠淡淡浅笑,态度随意地应付着夸赞连篇、讨好之能事层出不穷的贵妇人们,黑曜杏眸笑弯弯地凝视默默品尝羊脂白玉糕的栗燕夫人。
“栗二夫人喜欢吗?我从燕峡镇带回来不少,等你回家时拿走些给家里的二位姑娘尝尝。”
栗海棠歪靠着方枕,倾身伸脖子与栗燕夫人话。而她这一番热络的闲聊也让喧闹的屋子里瞬间安静,每个人都看向面露惊愕的美妇人,等待她如何回应。
“谢栗大姑娘赏赐,这羊脂白玉糕绵糯清淡、入口即化,极好!极好的!”
“那……”栗海棠微顿,佯装思虑一下,笑问:“比起栗二夫人最爱的桂花滚绣球呢?不知更喜欢哪个?”
栗燕夫人尴尬地笑,站起来行礼,“自从老爷去逝后,妾身孀居于家吃斋拜佛,那最爱的吃食也随老爷而去。如今栗大姑娘来问,妾身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无妨!”栗海棠拿起一块羊脂白玉糕,:“这白玉糕绵糯可口、甜而不腻,我很喜欢,就央求着翎爷派人去远香斋专门做来的。”
“翎爷真是极疼爱栗大姑娘呢。”
程夫人羡慕不已。
莫族长冷睇多嘴的程夫人,端起自己的这盘羊脂白玉糕交给青萝,示意青萝送去给栗燕夫人。
“多谢莫夫人。”
栗燕夫人感激地行礼,双手捧来青萝送上的羊脂白玉糕摆在自己的桌上。
栗海棠却把自己的羊脂白玉糕送给莫夫人,:“好东西要分享,恶言恶语也要同共分担。我回来后连口水都没喝上,就有探子来报外面流言蜚语满飞,八大氏族里连个站出来平息流言的人都没樱啧啧啧,难为你们一个个腆着老脸跑来道贺。”
“栗大姑娘听到的谣言不算什么,几个无知稚童罢了。”
乌夫人拿一根筷子随意戳玩着自己的这盘羊脂白玉糕,话轻巧得像她是外族妇人一般。这幸灾乐祸的态度惹火了莫夫人,只见莫夫人怒拍桌子,指着乌夫饶鼻尖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