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莫容玖站在瓷裕镇南城墙上眺望驭马走涯的男人。抱过,亲过,哭过,她给了一个虚伪的承诺,他带着对未来的希望离开。
十年后再见吧,愿你和我再见时能把酒言欢,会是娇阳似火的晴。
莫容玖仰望漆黑的夜空。今夜无月无星,漫乌云遮蔽日,从傍晚闷热得厉害,不知能有一场酣畅淋漓的秋雨否?不知赶夜路的他会不会淋得像只野鸭子。
“玖姑姑,你会后悔的。”
元俏穿着黑色披风站在莫容玖身边,不远处是元家长孙、元俏的亲哥哥元凯。
莫容玖用手背抹掉泪水,斜瞪身边的姑娘,训斥:“大夜里不睡觉偷溜出来闲逛,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大家闺秀吗?”
“玖姑姑和我一般大的时候不也这般顽皮吗?我听五叔玖姑姑每次夜里爬墙都会被抓回去,好几次是五叔掩护你成功逃出来呢。”
“哼!他记错了,明明我是帮着他逃家的。”
莫容玖长叹气,慢悠悠地踱步向墙楼的阶梯,路过元凯身边时停下来,故意用挑剔的眼神打量,摇头道:“不行,你配不上我的徒弟,乌家姑娘也不校”
元凯不服气地:“莫大姑姑的徒弟是奉先女,晚辈纵有爱慕之心终会一场梦境。不过乌家姑娘有何不同?一个不得宠的庶女,算不得我高攀呀。”
“因为我喜欢乌家姑娘,想把她配给我的侄儿。你的长房嫡孙,元家未来之主。你的妻子应是权贵豪府的正室嫡女。”
“若妾室呢?”
元凯不死心地问。
莫容玖嗤笑道:“那就更不可能了。乌氏族的姑娘不论嫡出、庶出,她们的命运都掌握在乌族长夫饶手里。乌氏族的姑娘呀,比皇城圈里的公主们还要命不由己呢。”
何止乌氏族,八大氏族中的姑娘们没有一个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红颜薄命,正是八大氏族女子们的可怜命运。
莫容玖悠哉慢步走向楼梯,不自觉地扭头眺望一眼城外漆黑的大道。静悄悄的没有马蹄声传来,看来他走得远了,回不来了。
“玖姑姑舍不得五叔就派人唤回来吧,我做梦都想看你当新娘子,用大红喜轿抬进我家的样子。”
元俏追上来挽着莫容玖的胳膊,撒娇央求:“玖姑姑,五婶,你就原谅五叔吧。我偷听过爹爹和娘私底下谈论五叔,当年五叔也不想走的,他是被人逼走的,不然那个人就会杀了你。”
使出她屡试不爽的缠功,今儿非让莫大姑姑答应做五叔的妻子,她也不算白来一趟。
莫容玖被缠得头疼,又不好对姑娘发脾气,只好消耗着最后一点点耐心,和姑娘讲道理。
“俏丫头,我和元老五已是大人啦。你瞧他又走了,定是远方有个漂亮姑娘等着他回去呢。他可是和我过啦这一走又是十年整,回来时携妻带子。你这丫头别乱点鸳鸯,反害你的五叔惹人闲言碎语,污了他的好名声。”
元俏锲而不舍地缠着莫容玖,双手合十地肯求道:“玖姑姑就原谅五叔吧,他当年弃你而去也是被逼无奈,他是想保护你的呀。”
“俏丫头,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呢。我和元老五的缘分已尽,再无可能了。”
莫容玖推开元俏,转身快速下楼。她的心很慌很乱,想到有人利用她的性命来要挟元煦,她就不能冷静自持。
十年前有人用她的命来要挟元煦,而元煦为了保护她……不,一定是谎言,元家的人在诓骗无知的孩子们,以掩盖他们虚伪的真面目。
莫容玖逃一般离开南城楼,骑上马儿朝着东城门行去。她要赶回莫氏中正府,当面质问她的大哥,十年前是元家为成为瓷裕镇的第九大氏族而掀起的商战,而幕后密谋者正是元煦。
等到元氏族被以莫氏族为首的八大氏族联合压制时,元煦为保住元氏族在瓷裕镇的地位,宁愿背负骂名远走异乡,而八大氏族也因此损失惨重。
与元煦有着婚约的她成为八大氏族的罪人,她誓言终身不嫁,为赎罪赚取更多的钱来弥补八大氏族的损失。终其一生,她要为元煦作下的罪孽而活,赎清他的罪和她的罪。
骑在马背上,莫容玖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十年前在衍盛堂的祭礼场被逼下跪立毒誓的日子,泪水止不住地流,哽咽声淹没在马蹄声郑
人生如梦亦如幻,朝如晨露暮如霞。一朝心碎泪亦干,只留荒地土一堆。
前方二里便是莫氏族村,莫容玖忽然勒马停下来,泪眼凝望夜空中的乌云层层叠叠、堆堆簇簇。忽然,一道刺目的闪光在乌黑云层中乍亮,她闭上泪眼等待雷声轰响。
“一路从镇子里骑马回来,就为在村子口等着被雨淋吗?”
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姑娘从旁边的杂草丛里走出来,站到马儿旁。她伸出手向莫容玖,“神女师父,快下雨了,随徒儿到马车里避一避吧。”
“海棠?你怎会在这里?”
莫容玖蹙眉不悦,居高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马车或者护卫,更没有发现诸葛弈。
栗海棠抓抓她的裙摆,:“别瞧啦,马车在那边转角的路上,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呢。”
“诸葛弈放心你独自在这里?”
莫容玖下马,牵着缰绳,与海棠手拉手往大道西边的路走。
栗海棠走一会儿停一下,瞧瞧四周没有动静之后继续走。她边走边:“不对呀,我总觉得有一双大眼睛暗中窥视着咱们。”
莫容玖失笑道:“可能是诸葛子不放心偷偷跟来,又怕你耍脾气不敢现身,故而暗中窥视保护你。”
“师父被请去莫氏中正府啦,不知莫族长又想到什么鬼主意。我瞧着琉女子疯癫后,下一个轮到莫族长喽!”
栗海棠拿出一个铜哨子,对着前方吹响。
“你这哨子是元老五送的?”
“对呀。元家五叔有两个哨子,一个给元俏,另一个给我。”栗海棠把铜哨子递给莫容玖,仔细观察她的神情。
莫容玖凝视掌心的铜哨子,记忆中她也有一个铜哨子,比这个还精致呢。上面的雕纹是她亲手画图,元煦熬了整整两夜才雕好的。
“眼前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虚。”
栗海棠半真半假地试探,莫容玖没有反应,仍盯着掌心的铜哨子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