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自己已经快有十多年没见过顾舒尘了。
最后一面是他被吊在城墙上浑身血污的尸体。
姜止站在将军府的偏门前,脸上的伪装卸掉了许多,她的脸又变得肉肉的软软的,看起来别有一番娇俏可人。
“主子~你到底进不进去呀?”
怀玉看着她在门口犹犹豫豫的样子就忍不住问:“你往常面对顾将军不是向来都不在意吗?”
“你别管了,待会儿你就去对面的茶楼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说着她又往怀玉手里扔了几锭碎银子:“点些好吃的垫着肚子,别给我省钱,以后多的是你吃香喝辣的日子。”
其实她们的财政的确不太富裕。
可想一想前世,怀玉到死都没有过上好日子,她的心里就又多了怜惜。
姜止朝她伸出手:“把药给我。”
“主子!这些可都是你从太医院骗来的上等伤药……给顾将军用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毕竟她主子往常是不太喜欢这位将军的。
“什么叫骗?”姜止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用皇帝的名义去取药是因为、是因为陛下体虚,我将这些药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她又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敲了两下门。
“吱呀。”偏门开出一小条缝隙,里面露出个男孩儿的脑袋来。
他瞟了瞟姜止的服饰,然后礼貌又疏离地问:
“公子找谁?”
姜止将手中的玉佩拿过去。
小厮认真检查了一下玉佩的真假,然后才将门大开:“抱歉了公子,实在是因为外面想进府里的人太多了……”
“没事,你带我去找顾将军,我听说他受了些伤,特意来看看他。”
这小厮大概也是顾舒尘身边的人,一听说姜止是来看他们将军伤势的,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
“公子这番去可要好好劝戒我们将军,他从马上坠下来,背部和后腰都受了许多伤,他又不肯让婢女擦药,今日还闹着要去上朝,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将军的伤势严重吗?”
“大夫看过了,说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只是后背有好几条血口子,要是能用上好的白玉脂来涂抹伤口就是最好不过了,可白玉脂是皇上的御用药品,我们将军虽然战功显赫,可也不能因为一些皮外伤就去找皇上赐药吧?”
白玉脂?
姜止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她在自己腰间的一大串药品里翻了翻,然后掏出一个乳白色的瓶子递到小厮面前问:“这是白玉脂吗?”
“公子说笑了,您怎么会有那御赐……哎?哎?这好像真的是白玉脂!”
等到那个小厮反应过来姜止的身份可能不同寻常之后,他也就不再搭理姜止的话头了,一路只是沉默地引路。
“将军就在书房里,我给您在门口喊一声吧。”
“将军,宫里来了贵客!”
姜止紧张地双手交叉,咽了好几口口水才听到里面传来很是清朗地声音:“进来吧。”
她又深呼了一口气,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推开门走了进去。
正在窗边书案上半趴着的顾舒尘回过头来,两人无意间对上了目光——
顾舒尘的长相同莫行止很是不同。
莫行止就是温润典雅的书生长相,而顾舒尘就如同被刀削尖了的朱砂石。
眉眼是十分艳丽的长相,但却配了个十分刚毅的嘴角,又因为在战场上厮杀染上了一身的戾气。
看起来是又欲又冷。
“咕咚。”姜止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顾舒尘也没想到会是姜止,他这才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朝她走了两步,可又仿佛觉得于礼不合似的楞在了原地。
“你、你怎么来了……”
姜止笑眯了眼睛,脸上的两团肉挤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她的眼里仿佛浸满了水雾,一边笑着一边小跑过来朝他张开双臂:
“想你了呀!顾舒尘!”
十年不曾见过了,顾舒尘。
他仿佛被鬼迷了心窍,明明知道现在这一切都可能不是真的,但他还是张开了自己的手臂。
一团软软的,带有香甜气息的人就扑了过来。
“轰……”
他感觉自己脑袋里好像有什么弦崩断了。
他的理智只持续崩盘了两秒,两秒之后他就恢复了神智,一把将怀里的姜止推开:“世子,咱们都是男子,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妥吧?”
姜止笑了。
现在顾舒尘确实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一开始这位少年将军总护着她也只是因为心疼她的遭遇,并没有男女的情絮。
是在这一年的末尾,太子执意要去钟鼎寺替病入膏肓的皇帝祈福,姜止随行,顾舒尘一路护送。
却不料在一段山路上突落滚石,姜止的马受了惊,她一不留神竟然跌落山崖,顾舒尘飞身下去把她揽住,受了不少的伤。
也就是那一晚,顾舒尘高烧不退,又浑身发冷,无奈之下姜止只好脱了外衣替他暖身子。
毕竟在医者眼中并没有那么强烈的男女之防。
也就是那时候姜止的身份暴露,顾舒尘这才发现自己心系于她。
“既然你救了我的命没让我被马蹄踩死,我自然要报答你啦!”姜止很不见外地去那书桌旁的长椅角落上坐好,然后拍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坐呀!愣在那里干什么?”
顾舒尘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紧张得咽了口口水。
“我不用你报答。”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靠过去:“我救你只是因为在行军打仗时的习惯使然。”
姜止自然清楚他是在掩饰不过她也就不戳穿,从自己腰里掏出所有的药瓶整齐的摆在桌上,很是得意地看着他。
他眼看着那充盈的腰身渐渐瘪了下去,如今被衣袍罩着的细腰慢慢显露出来。
这姜止……怎么长了个像女人一般的腰?
顾舒尘强迫自己移开了眼去盯桌上的瓶瓶罐罐。
接骨散、凝神露、愈伤膏……白玉脂?
“你怎么会有这御用的物件?”
他奇怪也是有原因的,平时在宫里皇帝对姜止说不上好,也只是照顾着他的温饱,有需要时就赏赐一些金银玉器。
这白玉脂皇帝是断不会赐给他的。
“嘿嘿。”姜止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这段时间我要时刻照顾皇帝的安危,身上揣一瓶御用的东西不是正合适吗?”
那就是骗来的了。
他又想起皇帝这些年来逐渐破败的身体,只觉得心神都凝重了几分。
“姜止……”他努力斟酌着字句:“陛下近几年身子越来越差,你身为宫中的医首,虽说不必鞠躬尽瘁,但也不应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顾舒尘知道皇帝的病跟姜止脱不了干系。
她也知道姜止和皇帝之间有着永远也跨不过去的仇恨。
所以他并未劝姜止放过皇帝,他只是希望日后皇帝薨了不会连累这个小巫医。
“你是想说,我可以给皇帝使绊子,但是别被莫行止利用了呗?”
顾舒尘惊讶她说话的直白,毕竟莫行止和她说自小就是最好的玩伴,关系好到甚至能穿一条裤子。
“是这个意思,我并没有想挑拨你和太子关系的意思,只是担心你年纪尚小,会被奸人欺诈。”
“若是皇帝死了,那对你来说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牵连,你不应该如此行事暴露……”
自己的行事很暴露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怎么暴露的?我觉得自己行事挺隐匿的呀?向来只是替换皇帝药方中的材料,这些药方天下除了我巫医族人就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看懂了。”
“可惜,这全天下巫医族人就剩我一个了。”
说着她又顺理成章地向顾舒尘靠了几分,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鼻尖的馨香味道一下子就聚了起来,顾舒尘屏住呼吸,连身体都僵硬了几分。
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有发现异样。
毕竟举宫上下都知道,这个成世子五岁入宫以后生了场大病,夜夜高烧不退,还在睡梦中反复梦魇。
再次醒来之后,成世子就失了忆。
他甚至对着灭族仇人喊:“爹爹。”
宫中一度有流言说姜止是皇帝和皇贵妃的孩子,甚至还有人说姜止高烧失忆都是因为皇上使了阴招。
具体实情大家没处可知,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位成世子真的变成了一个软绵绵的小白兔。
顾舒尘也一度信以为真,直到某一次他进宫议事,当时皇帝正在书房中例行检查。
他亲眼看见姜止拿出一颗药丸给自己服下,又给了一颗药丸给皇帝。
在姜止低下头时,他分明看到那眼中划过的一抹狠厉。
见顾舒尘不说话,姜止又靠过去两分:“难道是因为你时常盯着我?”
她亲眼看着顾舒尘的耳尖红得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