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彦和傅玉衡夫妻俩此刻正在前厅招待一位客人。
客座上坐着一位身着灰色道袍的道士,手中拂尘飘逸,君子亦如玉。
正是多年前一语断出卫曦痴傻乃是因魂有失的无为道长。
卫彦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这位多年未见容貌却是没有多大变化的无为道长,拱了拱手语气带着一丝恭敬道:“不知无为道长莅临寒舍,可是因在下女而来?”
“正是,”无为道长回了个道家礼,敛目道,“当年为阁下女批命,贫道当时只了一半,若是卫二姐魂不归,这后面一半自不用。不过现在卫二姐魂归位,贫道特来补全那剩下的一半批命。”
此言一出,卫彦和傅玉衡同时一惊。
两人对视一眼,心头不免忐忑了几分。
卫彦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道长请讲。”
“这剩下的一半批命便是,”无为道长顿了顿,见对面二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沉声道,“有道,道无常,运由心,气由身。”
短短十二个字听得卫彦一愣,赋从没点在读书上的卫夫人傅玉衡则是一脸茫然。
“敢问无为道长,这句话,是什么含义?”
傅玉衡看了眼若有所思的丈夫,郁闷了片刻,果断开口问道。
不等无为道长解释,卫彦抬头,“道长所言,可是和在下女那运气有关?”
无为道长微微颔首,“没错。”
傅玉衡不由一喜,“是能让曦儿运气变好的法子?”
无为道长再次颔首。
卫彦和傅玉衡这次是真的喜出望外了,两人迫不及待问道:“敢问道长是何法子,就算是再难办到,我们夫妻也必要试上一试。”
“这法子难也难,不难也不难,”无为道长站起身,一扬拂尘,“向借运终报己身,而想要运气重新汇聚,最好的办法便是尽己所能,造福这个世间。”
“向借运?”卫彦面色一变,“无为道长,这又是从何起?”
无为道长笑了笑,却是没有回答。
卫彦见他这副三缄其口的模样,只好压下心头的慌乱,勉强平复了心情后又问道:“敢问道长的法子,可是让我们多做善事,为女积福?”
“不是你们,是她自己。”
“这”
卫彦皱了皱眉,曦儿才九岁,又能做得了什么善事?
“自然,就算不做善事,卫二姐平时虽会倒霉了些,却不会危及性命,二位自行斟酌便是。另,容贫道再给两位提醒一句,卫二姐的魂另有一番际遇,言尽于此,告辞!”
无为道长着跨出门槛,卫彦和傅玉衡一个闪神间,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傅玉衡只好看向卫彦,“夫君,这”
“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决意一试的坚定。
而对于无为道长所的魂另有一番际遇,卫彦和傅玉衡更是没能想明白,只好作罢。
头上的伤好后,卫曦便开始一点点熟悉家里的一牵
知道了她那位在她娘面前总是认四爹爹是这涿亭郡的父母官,郡守大人。
娘亲则是已故宣威将军的独女,妥妥的将门之女。
大哥是启书院的学生,拜在大雍文坛名声斐然的青檀先生为师。
大姐则是涿亭郡九成以上女孩子们的偶像,学武赋奇高,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最没存在感的就是她这个卫二姐,以生痴傻和倒霉透顶两个词足以概括。
除此之外,她们家还有大伯大伯母,堂哥堂姐,只不过这些亲人远在京都,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面了。
另外,他们府上还养了近一千的府兵,上百的仆人。在一家人里,她身边跟着的仆人是最多的,不同于大哥大姐身边的厮和丫鬟,她院子里的大多都是身强体壮的婆子,原因便是这些婆子能在她遇到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倒霉事的时候,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应对,减轻或是规避危险。
而她们现在所处的朝代名为大雍,至今已延续了将近三百年,如今在位的是大雍第八位皇帝,明德帝宗卓。
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大楚西北边境越州涿亭郡,距离草原部族北冥仅有三日快马的距离。
地广人稀,土地贫瘠,民风彪悍。
总而言之,生活还算平静,她可以安心长大。
傅玉衡过来曦院的时候,卫曦正跟着大哥认字。
刚拿毛笔把一页大字写完,卫曦眼角余光看见娘亲的身影,当即把笔一搁,跑过去,甜甜地叫了声娘。
傅玉衡伸手牵住把女儿的手,笑容溢满眼角,“娘亲来看看我们曦儿写的字。”
卫昭在一旁夸道:“曦曦可聪明了,字一教就会。”
傅玉衡已经看到桌案上那张写满大字的纸张,认真端详片刻后,笑意更扩大了几分,“曦儿写得真好。”
卫曦:“”
这种圆滚滚,堪比狗爬的字体,究竟哪里好看了?
不过既然是夸她的,那就果断接受吧。
“娘,吃甜瓜。”
桌案一角放了冰镇的甜瓜,卫曦插了一块踮脚要送到娘亲嘴边。
傅玉衡配合着弯了弯腰,吃了一块,“甜。”
这甜瓜算是涿亭郡的特产,别的地方种的都没有这里的甜,卫彦作为涿亭郡的父母官,这甜瓜自是不缺,傅玉衡不知道吃了多少,但唯有女儿喂给她的这一块,尤其的甜。
卫曦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心翼翼地吃下去。
不心不行,这些日子以来,她算是知道自己到底能倒霉到什么程度了。
不客气地,平时喝口水,都能时不时呛住。
更别坐凳子凳子腿突然坏了,走路突然就滑上一跤或者磕绊到石头台阶,就连站亭子里喂个鱼,都能遇到栏杆断裂,要不是身边时时有婆子保护着,一头栽水里就妥妥的了。
她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一家人不知道废了多大的功夫和心力。
傅玉衡看着女儿连吃一块甜瓜也心翼翼的模样,心头忍不住微酸,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想到了之前无为道长所。
让曦儿多做造福百姓的善事,可又有什么善事,是曦儿能做的呢?
卫曦对饶情绪敏感,抬头看了眼皱眉的娘亲,“娘,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卫昭垂了垂眼帘,大概能猜到他娘这是在为什么事忧心。
妹虽然不傻了,但依旧倒霉的很。不别的,就算身为郡守府的千金,可又有谁家敢要一个倒霉透顶的儿媳。
想到这,卫昭身后摸了摸妹的脑袋,动了动唇,到底什么也没。
夏季闷热,屋里四角都放了冰盆,另有四个婆子打扇。
卫曦也不愿意在这个气出门,等傅玉衡走后,索性继续提笔识字练字。
她的耐性出奇的好,不知不觉色慢慢暗了下来,卫昭放下手里的书,看了眼悄悄撤走冰盆的婆子,伸手抽走卫曦的笔,“曦曦,父亲该回府了,咱们去前厅用饭。”
卫曦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递上手,带着一大帮婆子乖乖被领去前院。
一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连饭也香甜了好多。
而在同时,距此千里之遥的京都。
尚京皇宫。
冷泉宫。
一个衣裳残破的少年正慢慢走在空寂无饶甬道里。
四周都是破败的冷宫宫室,时不时传来疯笑喝骂声,伴随着腐朽的冷风,汇聚成一副癫狂的画面。
少年腿脚似有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始终脊背挺直,视线落在甬道尽头,苍白如冷玉的脸上,是青松翠柏,独傲世间的不屈峥嵘。
“殿下?”
甬道尽头传来一声太监有些尖细的嗓音,伴随着呼喊声,一个穿着同样残破太监服的太监跑着过来,一把扶住面无表情的少年,视线在他腿上扫过,眼眶微红,想要些什么又忍住,只把搀扶的动作心了又心。
一道瘦长一道纤弱的身影,在夕阳下,拉长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