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见过傅姨。”
“卫大妹妹。”
卫昀从座位上起来,也朝董雪清行了半礼,“董姐姐。”
傅玉衡朝董雪清招了招手,“雪清,过来坐。”
“谢傅姨。”
等董雪清坐下,傅玉衡看着下首这个越发显得温婉顺从的姑娘,嘴角噙了一抹笑,心底却是叹息了一声。
三年前见面,她就发现这孩子心思有些深。后来经卫九的一番调查,她也承认自己对这孩子多了一分防备。
三年过去,这孩子倒是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客苑里守孝,但心思却是眼见着越来越深了。
现在守孝期满,她还真有些发愁给这孩子相看个什么样的人家。
“雪清,当年你爹嘱咐我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现如今孝期已过,傅姨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把你叫过来问问你的意见比较好,毕竟这嫁人就是女饶第二次投胎,你有什么想法就跟傅姨提。”
董雪清听得脸上忍不住浮起两抹红晕,害羞道:“傅姨,雪清不求其他,只求那人待我好便好。其他的,任由傅姨做主。”
“只这一个要求,”傅玉衡抬手扶了扶额角,“那家世方面呢?”
“便是家世不显,若能真心待我,雪清也是乐意的。”
傅玉衡看了眼垂着头一脸羞怯的董雪清,“那傅姨就先帮你相看着了。但若是傅姨挑的人不合你意,可一定要不怕害羞地于我。”
“雪清明白。”
等董雪清离开,傅玉衡突然沉沉叹了口气。
卫昀道:“娘叹气作甚?”
“我有些担心雪清,”傅玉衡对大女儿倒没什么不能的,索性道出了心里的担忧,“这孩子心思太深了,我担心她会走上歧路。”
“曦曦从一开始便不喜欢她,”卫昀扭头看了眼门外那道已经走远的素淡身影,“娘,这位董姐姐方才那么,但心里恐怕并非那样想。”
“我也知,”傅玉衡抬手按了按眉心,“所以娘也在发愁,该给她找哪家儿郎。这要是一个弄不好,怕是要成就一对怨偶。”
卫曦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她今午歇,懒得回她院子里睡,便在隔间的软榻上躺了半个时辰,刚醒便听见了外头她娘跟姐姐的对话。
走到卫昀身旁坐下,卫曦喝了口水,抬头看向还皱着眉的娘亲,眉眼冷淡,道:“娘,这位董姑娘主意大着呢。”她着又低头看了眼茶杯里还在荡漾着的水纹,“您且看着吧,我猜她回尚京后,肯定会有动作。您先不用操这个心。”
“你这丫头。”傅玉衡抬虚空指指卫曦,笑骂了一声,“嘴上从不饶人。”
卫曦挑挑眉,“我这是想啥就啥。拐弯抹角的话,嘴巴太累了。”
傅玉衡:“”
“话,”卫曦又把目光移到旁边安静喝茶的卫昀身上,“娘不是也在操心姐姐的姻缘,那就把那位董姑娘的先放放,那位娘估计是想操心,估计人家还不乐意。”
察觉到上首看过来的目光,万万没想到还会波及到自己身上的卫昀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怎么又到我了?”
傅玉衡倒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是。昀儿,起来你跟你堂姐差不多差了两岁,你堂姐她年前刚订了人家,你这边可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卫昀在左右两边四道目光的注视下,回了三个字羞红了脸起身便走。
剩下傅玉衡和卫曦对视一笑,卫曦突然问道:“娘亲,若是有这么个人,家世不显,且没有功名在身,但人品上佳,温文敦厚,若有这样一个人喜欢大姐,您可会点头同意?”
“曦儿,”傅玉衡探了探身,“你是不是知道零什么?”
卫曦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没樱”
傅玉衡便知在女儿这里问不出来什么了,重新坐回去后仔细想了想,“做父母的自然是希望你们一个个都过得好,若是真有这么一个人,昀儿也喜欢,我又哪有不点头之理。”
卫曦得到答案,圆满了。
站起身,“女儿也告退。”
傅玉衡哭笑不得地摆摆手,“去去去。”
等人一走,她终是没忍住噗嗤一笑笑出来。
这一个个的,长大后心里都有秘密了。
眼看离回京的日子没有几了。
卫家众饶行李差不多都已经打包好,只待启程。
卫曦当初虽不管琉璃坊和知行学堂,但还是挑了个日子,先去了一趟琉璃坊。
林秋元忙完下面店里的事,匆匆赶去三楼花房,待看到坐在往常位置上那个悠闲品茶的背影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老板。”
卫曦听见声音回过头,就见一个大男人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眼看就要落泪的模样,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林掌柜,你能别这么看我吗?”
林秋元吸吸鼻子,又偏头过去状似不经意地擦了擦眼角,这才走过来坐到了卫曦的对面,熟练地拿起茶壶给他家老板面前的茶杯注满茶水,强抬了一抹笑,“属下方才看见老板您的背影,就想到以后属下再上来这花房里,也看不到老板您边品茶边赏花的背影了,也再不用在您来之前,亲手泡上一壶花茶放在这张桌子上,也不用跑对面的点心铺,去要上几碟您喜欢的咸口点心了。这一想,心里就有点难受。”
往常的三年时光还不觉得,只觉得这花房里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也不知道老板打哪找的这么多品种奇奇怪怪养起来也诸多奇怪要求的花草。也好奇过老板为什么单单就喜欢这个位置,他还不止一次特意观察过,最后得出结论从这边看出去的景色和其他地方并无不同。
他泡了数不清次数的花茶,把老板喜欢的那几样点心牢牢记在脑子里,比琉璃坊的账记得还劳。
可这往后岁月,这花房恐怕就只有这么些种类的花草,他可以每都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研究老板究竟在看什么风景,相比花茶,他其实更喜欢碧螺春,但花茶泡惯了,常喝也不错,老板过这花茶对身体好,那几样咸口点心别有一番滋味,他也买来多尝尝。
卫曦捏着手里那只用惯聊琉璃杯,力道有点大,端起来的时候有点抖,点点花瓣在里面沉浮,是这个季节最新鲜的花。
她看了一会,数清楚里面到底有多少种花后,突然抬头看了看碧蓝一片的,把眼底的涩意压下去,这才垂头把茶水喝了。
“这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离开后,琉璃坊还有合香斋都交给你,以后就要多受累了。”
林秋元忙摇摇头。
卫曦接着道,“学堂那边,二丫在这三年培养了一批不错的孩子,你这边要是缺人帮忙,就过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我听我爹爹,新任知州是那位九皇子的派别,人品德行都好,你也不必担心。”
林秋元忙点点头。
“还有,”卫曦看看林秋元唇角上刚蓄起来的两撇胡子,“林掌柜,你也老大不了,别光忙着打拼事业,也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林秋元:“”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走了。”卫曦着站起身,转身过去背对着林秋元摆了摆手,“别送。”
林秋元起身准备跟上去的步子一顿,看着花丛里那道一如既往喜欢黑色的背影,开口无声唤了一声:“老板,一路顺风。”
等到再也看不见,他才重新坐下来,看了看四处盛放的花,端了面前早已经凉透的茶水一口饮尽。花茶就算凉了也不涩,但这会喝不出什么味道来。
视线扫过对面的位置,林秋元目光一顿。
茶杯呢?
卫曦下了楼,出了琉璃坊的大门,又转身看了眼头顶上的牌匾,抬头看了眼三楼花房的方向,看见隐约有道身影还坐在她常坐的那个位置上。
她捏了捏手心里攥着的茶杯,回身朝等在马车旁的七道:“走吧,去学堂。”
马车撵过水泥路面渐行渐远,楼上的人慢慢喝完了一壶凉透的花茶。
到学堂的时候是午时。
路上七半途下车去买了三只八宝鸭和三叠桂花糕。
先回到院里找来周庭和周童分着吃了,卫曦才朝离得最近的格物楼走过去。
两年时间,格物楼里除了周元外,也仅仅添了三名学生。
毕竟有这方面赋的孩子实在太少,也不好找。
她过去的时候,这四个人还在实验室里忙活,一看就知道都没顾上吃饭。
卫曦摸了摸自己有些撑的肚子,难得有点的罪恶感,为减轻这分罪恶感,她吩咐七去对面的育婴堂饭厅里取点吃得来。
在大厅里等了一会,紧闭的实验室大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周元走出来看见卫曦时还吓了一跳,刚想问怎么突然过来他这里,就想起面前这位怕是快要启程回京了。
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
恰好七提了食盒过来,卫曦伸手指指饭盒,“先吃。”
周元嗯了一声,招呼三个弟子过来,一声不吭开吃。
四个人饭吃得很快,似乎是察觉到此间气氛有些不太妙,三个家伙吃完后果断溜走,七收拾好饭盒也出去送碗筷,卫曦这才看向低头喝水的周元,“我后日启程去尚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