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瑾夏终归陌路。但我想我还是爱她的,因为我把她当妹妹,然而她是讨厌我的,因为我不是她亲姐姐。瑾夏出现的那年,在我家引起了轩然大波。那时的她穿着我从未见过的漂亮公主裙,微卷金黄的长发上别着一枚好看的蝴蝶结,手中还抱着一只咖啡色的布尼熊,她那双略带哀怨的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屋内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身影,通过狭小的门缝。我走过去牵起她的小手,努力的对着她笑。家里妈妈是不欢迎她的,还时常给我讲她是只狐狸精生下的小妖精,年幼的我就那么信以为真,因为只有妖精才会长得这么娇俏可人,但是我却不讨厌这只漂亮的小妖精。我把我的小窝打扫干净,还在小小的窗台上放了一盆小小的雏菊;因为瑾夏将跟我一同挤进这几平方米的小屋,她喜欢雏菊,我也喜欢。后来就因为这盆小花让我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额上还落下个丑陋的疤,我只能留着刘海,遮掩了我唯一有点漂亮的眸子;那天我站在阳台下数着地上的小蚂蚁,瑾夏甜甜的唤了我一声姐姐,我仰头,偌大的花盆就这样砸到了我光洁的额头,她在楼上天真无邪的笑,我坐在树下惊天动地的哭。妈妈和爸爸的吵闹越来越频繁了,因为妈妈总会用各种方法折磨瑾夏,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就是虐待,直到后来在福利院里,木天蓝给我讲了白雪公主的故事后,我才知道原来妈妈就是童话里走出来的皇后专门欺负长得漂亮的落难公主。我就这样在她们的敌对下被殃及,妈妈每次不给瑾夏吃饭时,我总会拉上几天的肚子,我知道是瑾夏偷偷放的泻药,有一次还被我瞧见了,但我还是假装毫不知情的吃光碗里的饭,然后每次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在瑾夏的床上塞两个鸡蛋。往后的时光里我总肚子疼,在很多年后医生告诉我我患了肠病。
妈妈疯了。在爸爸摊开手中的离婚协议书后,她红了眼冲上去,同爸爸扭打成一团。我光脚蹲在角落里啜泣,瑾夏则冷眼旁观。我知道妈妈是爱爸爸的,尽管爸爸带回了和别人的孩子。她处处刁难瑾夏,但她并不恨她,因为妈妈每次为难瑾夏后,都会偷偷的躲在厕所里哭泣,而我能做的,就是尽量的去弥补瑾夏,也弥补妈妈内心的愧疚。
一连几天妈妈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吃不喝,我每个夜晚光着脚丫倚在她的房门外,我在害怕,却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有一种失落在我小小的身体里窜,我多希望有一点安全感,我终于了解到了瑾夏的孤独。爸爸说妈妈病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叔叔也是这么对我说的,我看着他们把嘶吼着的妈妈抬上车,然后驶向另一个我陌生的地方。我哭了,在梦里。我习惯在每个午夜招摇着双手却什么都抓不住,我追不上那有着四个轮的车,它带走了我妈妈。
我踮起脚尖推开窗户,凉凉的晚风从我的脖间灌入,我呆呆看着午夜的繁星听着耳边的虫吟,窗下有黑影冲我挥手,我惊喜的冲出去投进她怀里:“妈妈”。她把手指抵在我唇边,慌忙的张望,然后把我抱进家……
(二)灰蓝色的梦
突如其来的火把我包围,爸爸拼命的朝我奔来,他的怀里抱着紧紧裹在被单里的瑾夏,一根房梁塌下来,他再也没起来过。我尖叫着醒来,枕边早已被汗水和泪水浸湿,木天蓝紧紧的搂着我。在福利院的日子,我总爱抱着双腿倦在角落里,一年四季习惯地把光脚丫放在凉凉的地上。我和木天蓝是院里最孤僻的小孩,刚来到这里时我只会哭,吵得几个阿姨和其他小孩都睡不着觉,而木天蓝就睁着纯净忧伤的眼睛安静的看着我,他不像其他孩子一样会欺负奚落我,他只会坐在床上隔着那么几张床的距离呆呆的望着我泪流满面的小脸,可又像是透过我看着窗外。我记得我在他肩上留下过齿印,在他护在我身前为我挡去其他孩子投来的小石子时,我狠狠朝他的肩头咬去然后哭晕了。
似乎每一个跟我有交集的人都会离去,木天蓝的离开无疑让我更孤单沉默,听院里的阿姨说他被他爸爸接走了,他爸爸很有钱,领走他时还给福利院捐了一大笔款。他是因妈妈的离开而跑出来流落至此的。我在冰凉的地面睡去,有人轻轻地把我抱回床上,拂过我的刘海,在那丑陋的疤上留下一吻,他走得急促,在我最孤单无助的时光里。我没有送他,院外徘徊了良久的身影最后落寞的上了车,我站在窗前远远的眺望。直到银灰色的车消失在林荫道的拐角,我想如若我追出去它是否会停下,可是我不敢,因为它曾带走了我正常的母亲,此刻又带走了一个你…。
我又有了一个家,一个同样普通的小家,它远离了小县城的悲伤,远离了福利院的辛酸。
十六岁是容易受伤的年纪,而我顺利的考上了市里最好的中学,养父看着我高昂的学费皱着眉头。心里的某一处抽了一下。我开始找工作,为了我的学业,我承认我考上的好中学其实是一所贵族学校,因为这么多年我只想找到他,木天蓝。
我曾去看过被那场大火烧伤面容的母亲,隔着厚厚的玻璃,那张苍老而又狰狞的脸在精神病院的隔离室里,我能清晰的看到却摸不着,我乞求过医生院长,他们不肯,我在想,若她还清醒着会不会为她放下的那把大火忏悔;我也曾去了父亲的坟前,坟头的杂草都快有我高了,我拔着拔着就哭了,我也在想,他泉下有知会不会怨恨母亲的残忍。我游走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突然失去了方向;我盯着对面喧闹的人群,迷离的灯光;此刻我还穿着校服。
我遇见了一个少年,他叫木天蓝,他是我做过的一个灰蓝色的梦,在我的生命中明亮而又暗淡着。
化学老师的一个粉笔正中我的头,我习惯性的挥手,笔记本应声而落,全班顿时鸦雀无声,我睁开惺忪的眼睛,不明所以,才发现站在我桌边的化学老师白暂的球鞋上稳稳的立着我的笔记本。跑道上的我挥汗如雨,而化学老师则站在五楼上隔着他那二百五十度的眼镜特悠哉的注视着我,他说苏乐,你晚上干什么去了?谁准你课间睡觉的。
球场上传来一浪浪的欢呼,我紧紧的盯着那动作优雅的身影浅浅一笑,只短短一瞬。我听着台上高涨的呼声,他的名字在脑海中不停回响,渐渐朝记忆中远去;梧桐舒展后,斑驳的林荫下她亲昵地拭去他额间的汗珠,青葱岁月的美好,我怎敢打扰。摸了摸额间伤疤,我想一只变不成白天鹅的丑小鸭根本原因在于它不是白天鹅;而骄傲的公主,你一开始就不是灰姑娘,我的瑾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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