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书恒记得孙洵美一直再说“听闻上京这”、“听闻上京那”的,便知道他们并不是上京人。
“啊,啊——是啊,我们从江南来的,一直听闻上京繁荣昌盛,宝马雕车香满路,便一路北上,花了一个月来到上京,想着游山玩水来看看这上京的繁华。”
“噢?想来孙公子家境确是殷实,从江南到上京这一路若非全程为你快速大轮扬帆,中途游客来来往往,少则也得半年才能到,若是私人船帆,不是上乘的不花三个月也是不能到达的。”
柳书恒随意的搭着呛,奇怪的看着颜玉懊恼的侧颜,并未在意孙洵美的脸色。
“啊——是,承蒙祖上在江南一直经营丝绸生意,家境殷实才供我这浪荡公子游山玩水一路来此。”
孙洵美压制了下去慌神的目光,险些露出了破绽,竟不知平原江南到上京竟要如此之久。
孙洵美发现柳书恒并未察觉自己的失色便定了定神,眉目微转,又含情脉脉地看着柳书恒,低低的笑出了声:“早也听闻这上京的公子们都是一顶一的形容才貌,如今所见,此言确是不假。”
柳书恒心下微微有些差异,微微颔首:“哪有哪有,孙公子实在是过奖了,我上京男儿自是文武皆备,英朗恣意,我确是无功无名的一个混儿罢了。”
“咳——咳——”颜玉一把搂过柳书恒,挡了孙洵美的视线,“孙公子不知,我上京也是美女如聚啊,娇妍珍霓尽在其中,不知孙公子是否家中已有妻妾,或是有缘在上京挑选一二更给此次行程添一美事?”
孙洵美伸手烤了烤火,礼貌性的回应了颜玉一个笑容后便眼观鼻,鼻观心。
这个孙洵美似乎……好像……好吧!他确实……是对女子不感兴趣。
颜玉尴尬的笑了笑,不放弃的又接着试探:“呵呵呵呵……咳,咳,这个——当然了,我上京男子也是形态各色皆有之,硬朗热血上阵杀敌者比比皆是,白脸书生行词藻句独占鳌头者也是遍布我上京……呃……”
埋头做了一番思想斗争,颜玉终是抬起了头,勇敢地直视着孙洵美:“这个,呃……不知,不知……”
不知孙公子您爱好哪一款啊?
无论哪款,我上京真的是各色美男应有尽有,求求您放过可怜的柳书恒吧……
颜玉欲哭无泪,几次三番想要说出口的话怕吓着柳书恒,在孙洵美带着疑问的微睁的大眼下又生生咽了回去。
“不知孙公子家中有无姊妹,若是有缘也可以在我上京挑选一门良婿,呵呵呵……”
颜玉堆满了笑,尴尬的自己摸了摸脸。
“多谢颜玉姑娘费心了,上京若是有合适的男儿郎,我定是会以礼相待,为我家中姊妹盛众开宴的。”
老早就看出了颜玉不对劲,柳书恒却不知她何时对一个素不相识陌生人的婚事感兴趣……还对人家一家老小的婚事感兴趣……
颜玉有问题。
柳书恒禁了声,想要看看颜玉究竟为何今日行为如此不符合常态。
孙洵美笑着看了看柳书恒。
“那是那是!呵呵呵呵……这为女子挑婿啊,定是不能选像我旁边这位柳书恒公子这样的。”
柳书恒诧异的挑了挑眉,仍然禁着声,想要看看颜玉究竟意欲何为。
颜玉赶紧拍了拍柳书恒的肩膀,拍断了孙洵美盯着柳书恒的视线。
“噢?这是为何?”孙洵美微微皱了一下长眉,似乎有些不满,不知是对忽然被打断的视线还是对颜玉给柳书恒作为良婿的否定。
“呵呵呵呵……这个嘛!何为良婿?定然是要有一定的功名。莫若将军百战死般卫国强功的铁血丹心,最起码也要金榜题名,在国中编撰教义,遍布桃李啊。”
颜玉被小断袖的眼神盯得不甚舒服,就眨了眨眼,咧开嘴继续说到:“柳书恒柳公子啊——自幼身体孱弱,历经大病,这战场英勇杀敌作一代英豪便是不可能了,所说这文韬方面……”
压低了声音,颜玉低了低声音,好似柳书恒不在现场似的,明目张胆地说着他的坏话:“孙公子,你有所不知——这柳书恒啊,是不思进取!成日里不是斗蛐蛐儿就是玩蝈蝈儿,不念书也不写文,整个儿一个纨绔少爷啊……”
说着说着,颜玉把自己说乐了,全然不顾柳书恒在旁边,还冲小断袖挑了挑眉毛:“你说这么一个吃喝玩乐样样有,功名武略种种无的纨绔少爷,怎么配得上你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呢,呵呵呵呵……”
“尚未取得功名就有如此深厚底蕴,并非日日用功却也不吝词藻,玩乐皆为,以心所向,不成想柳书恒公子竟有种大文豪的洋洒气魄。”
显然颜玉实实在在败给了这个掉进爱情里的小断袖。
孙洵美眼神又聚焦在了柳书恒身上,眼波似有明目张胆地情愫流动。
护卫在身旁也注意到了自家主子的眼神一直在柳书恒身上流转,便咳嗽了两声提醒孙洵美。
柳书恒似乎有所察觉,这才正了眼色仔细看了看孙洵美主仆。
孙洵美身着襄有波斯红宝石的上等鹿茸皮靴,一身暗红锦衣,而她身旁的仆人也穿着非凡。
这两人身份并非寻常商人之子,非是亲王贵胄,不可能把如此名贵的波斯红宝石随意的襄在靴子上。
柳书恒又貌似不经意地观察了一下这主仆两人的神貌:
孙洵美肤色高高的眉骨下是一双极大的眼睛,直挺的鼻梁……
和不同于男人的偏白肤色。
柳书恒压低了身子,拨弄了拨弄燃烧的火柴堆,抬身的时候眼睛扫了下孙洵美的脖颈——
不出所料,没有喉结。
孙洵美是个女子!
还是个高眉骨,挺鼻梁,和有着不同于中原人深邃的大眼睛的男扮女装的女子。
柳书恒忽然想起来之前孙洵美的回答,祖上做丝绸生意兴隆的倒是不少,哪一代的老爷子娶个异族女子也是常有的事……
但就算是皇帝南下,坐着四海里手艺最好的匠人打造的最好的长帆,乘了八月最湍的急流,就算是不停歇,满打满算也得一个半月才能到达。
而从江南北上已是逆流,又不可能有像皇帝那样精准的长帆,怎么也不可能只花一个月就从江南赶到上京……
柳书恒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若是从西戎而来,快马加鞭,少说也走得半年,而近年来南蛮国和北狄国势一直不景气,每年都赶着给大成进贡些个金银珠宝,也不可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倒是——
东边一直不甚消停,近年来仍然偶有骚乱。
而从东夷国来大成——
若是一个月乘快马而来,倒也是不疾不徐。
柳书恒眼波转了转,勾起了笑意,便从颜玉身后往前倾了倾身子,对着孙洵美笑了笑。
颜玉奇怪的睁大了杏眼,向左侧偏头看着柳书恒,一脸不可思议。
“不知孙公子此次来我上京可要待些时日,两次偶遇确是命运所给。”
孙洵美已是惊奇的睁大了眼睛,眼神里微波流转,期待着柳书恒接下来的话。
柳书恒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颜玉充满震惊而又难以置信的脸色,心下有了几分了然。
便接着说:“哈哈……当然前提是——若孙公子不嫌弃,我和颜玉可以为你们二人做个向导,给你们介绍一下上京的锦绣山水。”
“自然是孙某荣幸之至!没想到柳公子竟也如此看中我们此次的偶遇,若是能由柳公子你们二位带路,想来更给我们这次游行平添多分乐趣!不知……不知颜玉姑娘是否介意我们两个外乡人?”
外乡人,好一个外乡人。
不只是外乡人还是异国人,柳书恒心里断断续续的思虑已经有了头绪。
孙洵美显而易见的兴奋让颜玉头皮发麻。
我是尽心尽力的保护柳书恒,没想到这个毫无心机的傻小子愣是往人家狼口中送!
颜玉只想往天长叹生活不易。
“自然不会,正所谓……呃,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呵呵呵呵……让远道而来的江南朋友感受一下我们上京的风采也着实是件乐事啊,呵呵呵……乐事。”
什么狗屁乐事!分明是我颜玉接下来几天的悲哀啊!
柳书恒看着颜玉挤满了生硬笑容的脸忍不住发笑。
孙洵美不由看呆了去:身着白粉色的衣服,剑目星眉以及精美绝伦的下颚线,充满磁性的笑声!
眼看着孙洵美眼神越来越不对头,颜玉伸手在孙洵美眼前晃了晃:“呵呵呵……孙公子啊,你可知这宛园的来历?”
柳书恒眼光亮了亮,便也跟着重复了一遍:“不知孙公子二人可知这宛园的来历?”
说完,柳书恒便观察到了护卫微微变样又急速调整的右脸。